口出狂言,是為了遮掩自己的軟弱。
無能狂怒,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心機。
經過前面短暫的試探,樂語和拜獄就已經分配好自己的位置——他是坦克,拜獄是射手。
樂語有辦法對付繃帶刺客的腐蝕之手,簡單來說就是硬抗,反正他沒痛感,大不了就毀了琴樂陰的花容月貌。但如果是普通人被繃帶刺客碰一下,光是吸水性脫水性導致的神經灼化就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拜獄的戰鬥體系也相當奇特,他年輕時顯然也有戴著奈瑟之心奮鬥過,凌虛戰法合氣戰法都練到了融會貫通境,這讓他在黑暗環境下依然擁有不俗的戰鬥力。
而他隨身攜帶的是短射程多子彈的轉輪手銃,就可以看出他習慣於室內作戰。一般來說銃手大多數都更願意殺敵於十步之外,發展到極致就是飛花戰法,一銃千米殺敵於視線之外,對銃手而言廣闊無屏障的室外地帶才是他們的主場。
但通過合氣戰法的輔助,拜獄不僅擁有短距離的暈眩技(聲波),還能通過聆聽聲音辨別位置,哪怕在地形複雜的室內也能如同開了透視般找到敵人。就算在黑暗環境下,他也能避開樂語準確命中繃帶刺客,仿佛關了友軍傷害似的。
撲殺法·屑風抓!
在繃帶刺客衝刺過來的時候,樂語非但沒有躲避,反而往空氣一抓,空氣出現了一小段的真空,大氣壓令他和繃帶刺客的距離猛地縮短,繃帶刺客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跟自己正面對衝,直接被樂語闖入懷裡!
雖然樂語以前沒有跟這種手上有濃硫酸的人打過,但他也知道,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恐懼,你越是躲就越躲不掉——勇氣雖然沒有用,不會做的高數題還是不會做,打不過的敵人還是打不過,但至少衝過去的瞬間,你的靈魂為你的拳頭唱起讚歌!
震戰法·葵花三連擊!
然而他們身處室內,外面又毫無光線可言,月亮似乎又被十幾個烏雲大漢蓋住了,樂語的葵花光爆根本打不出暈眩效果,只是將自己送入繃帶刺客的砧板上!
“這就乖了!”繃帶刺客低聲咆哮,雙手宛如燒熱的烙鐵,往樂語身上印上刻骨銘心的恥辱印記!
砰砰!
拜獄兩銃爆鳴,準確地射穿了繃帶刺客的兩肩,繃帶刺客的雙手頓時失去所有力量垂落下來,然而繃帶刺客凶性絲毫不減,右腳勾住樂語的小腿,直接一口咬住樂語的肩部!
哪怕能聽到自己的肩部血肉發出油脂蒸發的滋滋聲音,整個人仿佛被凶鬼壓住了,樂語也沒有絲毫後退至意。他往自己左手的鐵手環一摸,在黑暗中摸出一柄邪魅詭譎的長劍!
淨魂邪魔之劍!
他也在等這個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從聽到七情戰法的介紹,樂語就一直在思考繃帶刺客擁有的‘奇跡’是什麽。最明顯的奇跡,莫過於他的雙手能腐蝕血肉,以及他不同尋常的再生能力。
拜獄的銃彈應該嚴重破壞了他的內髒神經,換個人甚至當場休克暴斃都是很正常的事,然而繃帶刺客卻還能活蹦亂跳地戰鬥,樂語都懷疑他是不是也有冰血體質。
但冰血可做不到自療,因此他的另外一個奇跡應該是急速加快身體再生能力,而且這個速度非常嚇人。
據說內景戰法登峰造極境的強者,也能做到青春常駐瞬間愈合的程度,而繃帶刺客這個連劍鞘都當不上的loser,居然也有類似的本領,稱為奇跡也並無不可。
腐蝕和自愈都是不需要光的,因此繃帶刺客才會一來就毀滅光源。
然而跟同樣擅長黑暗作戰的藏劍刺客相比,
繃帶刺客就顯得弱爆了——不要說中級刺客,光是初級刺客陰音隱,都能輕松單挑樂語和拜獄兩個。跟藏劍刺客傳承千年的古老技藝相比,繃帶刺客的技術還是太粗糙。鑒於繃帶刺客好像沒頭髮,樂語這邊建議割個腎,割第二個半價。
不過繃帶刺客的自愈特性,給與了他足夠大的容錯空間,哪怕他先前被樂語和拜獄強控爆發一波打穿,依然有無限次卷土重來的機會。
但他的能力,也僅僅如此而已。
按理說,在有光環境下,他也能發揮出自身的戰法實力,但他為什麽非要將戰場置於黑暗中?
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為了阻止樂語和拜獄逃跑。沒有光,他們連牆壁都打不爆,一秒鍾都跑不出二十米,只能以普通人的實力跟繃帶刺客困獸鬥。
但樂語認為,繃帶刺客的自愈特性是有極限的,如果有光的話,他有可能被兩人一輪瘋狂爆發直接帶走——至少他沒法自療腦袋,所以才戴了頭盔。
比方說琴樂陰就有一招血飲八稻流的絕技,樂語親身體驗過,服務很好,力度適中,琴樂陰技師十分嫻熟,哪怕在絕對黑暗的環境下也依然撕破了荊正威的喉嚨,讓荊正威噴了好多液體,甚至全身發軟,哀吟不已,後勁十足,樂語下次不會再點這個技師了。
要是在有光環境下,琴樂陰的絕技是可以將荊正威撕成二十幾等分,保證沒人認得出荊正威的屍體,這就是登峰造極境武者的全力爆發。
但樂語現在不是登峰造極境,而且光線近乎沒有,所以他也沒辦法用出那一招。
不過這也可以看出,繃帶刺客的腐蝕之手雖然奇妙,但論瞬間輸出,是萬萬比不上融會貫通境的正常爆發。
頂多就算是破甲的真實傷害吧,算是普通攻擊的附加特性?
而破解繃帶刺客的自療能力也很簡單,要麽打到他自療不過來,要麽打爆他的腦袋,要麽……
直接一劍將他腰斬!
無相戰法·試劍,立意取自‘執劍戰法’。
請君一試。
樂語猛地後退一步,任由自己的血肉被繃帶刺客咬下一大塊,讓繃帶刺客處於劍圍之中,然後揮劍一斬!
或許是聖者遺物所化的淨魂邪魔之劍過於鋒銳,又或者是繃帶刺客的身體過於柔軟,他感覺自己仿佛斬到一塊豆腐,輕輕便抹過去了。
斬過雙手,斬過腰部。
他能感覺到,繃帶刺客刺客已經分成四塊,雙手、下半身、上半身。
砰砰!
拜獄又補了兩銃,命中了繃帶刺客的胸膛。黑暗中,他們聽到繃帶刺客後退一步的聲音,然後便忽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聲。
樂語砸吧砸吧嘴,他感覺到自己的肩部恢復很慢,喝血的欲望便油然而生。不過他可以控制住,而且等下找個醫官小姐姐治療不香嗎?血瓶喝一點少一點,而且他現在也找不到血瓶,而他也不想喝拜獄的血——中年人的血感覺不太行。
“淨魂邪魔之劍?”
繃帶刺客忽然說話,聲音冷靜清越。拜獄抓緊時間上子彈,樂語微微一怔:“你怎麽知道的?”
“我現在能跟你們對話,除了淨魂邪魔之劍也沒其他可能了。”
樂語忽然想起來,淨魂邪魔之劍除了吸收生命力,還有一個‘驅散目標增益效果’。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談興正濃,但樂語也打算讓他流血流死,天知道他還有什麽底牌,便驚訝問道:“你的瘋狂算是你的增益狀態?”
“瘋狂嗎?對你們來說可能是吧。”繃帶刺客聲音開始飄忽起來,摸不準他的位置:“但我這種人還有什麽可以犧牲的呢?只要能獲得力量,區區一點瘋狂,我又為何要拒絕?”
“力量?恕我直言,你的力量用在戰場上更好,但如果當一個刺客……你是不及格的。”
憑借繃帶刺客的自愈能力,給他一柄大劍,讓他穿上疾刀靴,足以在戰場上成為一個不下藍炎的怪物,哪怕他沒有登峰造極境,哪怕他無法控制情緒——永遠不會倒下的巨劍屠夫,將令戰爭的天平為之傾斜。
然而繃帶刺客笑了。
笑得很猖狂。
笑得很絕望。
“我是天際人。”他說道,“我從戰場逃出來,你讓我又逃回去?”
樂語和拜獄一怔。
如果說輝耀哪裡是戰場,除了邊境以外,非天際區莫屬——就算在天際區叛亂之前,那裡也已經是亂糟糟的,革命軍,佔山王,地方豪強,朝廷部隊……僅僅一個行政區,就將朝廷大軍拖入泥潭,並且讓逆光組織有四面開花的機會,足見天際區是多麽凶狠的煉獄。
“所以你為了在炎京活下去,不惜變成這般模樣,也要為你身後的主人賣命求榮?”拜獄忽然說道:“以你的能力,你去任何一個邊境軍——”
“你知道天際區發生了什麽事嗎?你知道那裡的人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嗎?你知道那裡的孩子一睜眼就要面對什麽嗎?”繃帶刺客低聲咆哮道:“不,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們炎京人就關心你們自己……”
“但我知道,我知道要怎樣才能結束這一切。”
樂語譏諷道:“為一個要屠殺你們人民的皇室效命?”
“為一個最凶最惡的皇帝效命。”繃帶刺客的聲音逐漸變得高昂:“仁慈?善良?偉大?我們天際人從不相信那些!我們只需要一個最凶最惡的皇帝,輔助她踏平天下,殺盡宵小!利用我們沒所謂,只要能殺出一個太平盛世,殺出一個朗朗乾坤,我就甘願做一條瘋狗!”
“如果你這麽願意殺,你輔助你們天際軍閥推翻朝廷不就是了,畢竟是朝廷對你們不義在先。”樂語可沒那麽容易打動:“選擇輔助皇室,你不過也是為了榮華富貴而背叛自己的家鄉。”
“我當然知道天際推翻朝廷是正義,我當然知道輔助朝廷鎮壓是背叛,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所以天際才混亂至今……”繃帶刺客低沉說道:“但為了正義犧牲所有人,值得嗎?”
“要多少年的時間,天際才能統一?要多少年的時間,才能推翻朝廷只要天下還有想奪取皇權的野心家,天際區就永遠不會得到和平。“
“但只要輔助一個最凶最惡的皇帝鎮壓天下,就能以最快速度讓天際重回太平。讓不該發生的戰爭結束,讓不該流的血停下,讓不該死的人活著……這就是我追隨的正義。”
拜獄猛地問道:“萬一只是又一個循環呢?你能保證新皇帝真的會善待天際?”
“至少,她給了我們一個希望。哪怕是一絲光,也足以讓我們這些飛蛾為之撲火, 即使是燃燒自己來照亮黑暗……但你們這些上等人是不會懂的。”
繃帶刺客的聲音越來越激昂:“你們住在和平的地方,穿著風度翩翩的衣物,不用聞著屍臭,不用沾上血跡,誰不想過你們的生活!?但我不能,因為我活在那個戰場上,我閉上眼睛就看見有人死去,看見他們的血,他們斷裂的殘軀,他們死不瞑目的臉,他們都是我認識的人,我的親人,戰友,同伴!”
“你們根本不懂,連復仇的對象都沒有,連賭命的理由都沒有,是多麽得……憤怒!”
他怎麽還沒死?
就在樂語浮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拜獄忽然啪嚓一聲點燃了火柴,往樂語的床上扔去。
倒不是他不想點火,只是他的火柴也只剩這一根,而樂語的臥室裡連書都沒有一本,沒什麽可燃物,而扔床上的話,就會……
啪!
一隻手抓滅了火柴。
在刹那間的火苗光線中,樂語和拜獄看見繃帶刺客居然是完整的人形態——他的雙手上下身都重新連接起來,斷裂的接口處正在高速長出極其嚇人肉芽縫合傷勢,哪怕是驚鴻一瞥,也足以成為噩夢的珍貴素材。
淨魂邪魔之劍……驅散瘋狂……七情戰法……
淦!
樂語以為是他們拖延時間讓繃帶刺客流血流死,結果是繃帶刺客拖延時間讓自己重新進入瘋狂狀態,發動七情戰法重新獲得自愈特性!
“如果你們沒有拚命的理由,不如就死在我手上吧。”
“你又瘋了?”
“是這個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