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路人離開後,封川還是翻牆進了萬和公司。他仔細搜尋了很多地方,可惜什麽都沒發現,無奈只能開車回到學校。
今夜校園似乎格外沉寂,正在停車的時候,突然手機鈴聲急促響起,屏幕顯示遠房表舅的號碼。封川忙不迭接通:“喂。”
“妹妹最近生了重病,明天有時間到陽光醫院來看看吧。另外,如果你勤工儉學賺到錢的話,就先還一些給我。”表舅語氣很悲涼。
“梆!”
因為封川聽見表舅說的話忽然變得遲鈍,所以奧迪A6倒車時撞上水泥塊。
“怎麽?”表舅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別的地方撞車了,沒什麽。”封川抿抿嘴唇,“明天上午,我來陽光醫院。”
掛斷電話,封川心不在焉地走進寢室。不知為何,今夜寢室裡的燈光顯得特別黯淡。封川拿張紙,密密麻麻地寫下這些年表舅資助的每筆費用。
三個K槍手到隔壁寢室玩耍,唯獨封川在燈光下奮筆疾書。
很快,封川就滿滿當當地寫了一頁紙,記得的模糊的全都寫了下來。但,就算把紙上的總數擴大數倍,恐怕也夠不著妹妹程清顏的治療費用。
“嗤~嗤~”
封川突然將寫滿的紙撕成碎片。他緩緩拍打腦門,心情沮喪如墜谷底。
你為何這般糊塗呢?
呸!
封川在心中狠狠責備自己,現在程清顏正躺在醫院病床,你還有心思算帳!你不是應該,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能借多少就借多少嗎?
還磨磨蹭蹭扣扣索索地幹啥呢?
或許對你來說,表舅媽的確慳吝了一點,表舅資助的錢也的確夠不上手術費,但你曾經在表舅他們家中住過幾年,這份情誼怎麽算?
更何況,如果沒有表舅長期的資助,你早已輟學四處浪蕩了。
想到這一點,封川便拿出存有百萬的銀行卡,早早放在衣兜裡面。
……
翌日天空陰沉沉,封川起了個大早,首先將奧迪開到附近的修理廠,接著前往公交站等車。
無論的士或者公交車哪一台先抵達站點,封川都會坐上去。
陽光醫院坐落星都城西北方向,與星都商學院直線距離不算太遠,但如果乘公交車前往,卻有二十站路程。
正值高峰期,行人車輛在馬路上連綿不絕。公交站前黑壓壓一片人頭,封川精神恍惚地擠進人群,大約兩分鍾後,又精神恍惚擠上公交車。
沒有座位,封川背靠手扶杆,頹然望著窗外走走停停的街景。
車速實在很慢,又有人總是嘰嘰喳喳地說著些什麽,而且車裡還有一股怪味,使得封川本就糟糕的心情,更為壓抑了。
哎!
好人有好報,如果沒好報的話,我定會去創世主那兒討個說法。封川用力握緊兩個拳頭,反覆默念祈禱。
妹妹名叫程清顏,表舅家中的獨女,可謂掌上明珠。
她在星都某個公立中學讀高二,成績名列前茅。但她從小胃口不太好,吃不下什麽東西,所以連帶體質也比較差,看上去就像少女版的林黛玉。
只是在封川印象中,妹妹雖然經常傷風感冒,可進醫院住院卻還是頭一回,而且這次還特意說要封川去看看,難道……
呸!
別瞎猜!封川用力製止腦海中的胡思亂想,與此同時,公交車也抵達距陽光醫院最近的那個站點。
剛下車忽然有陣冷風襲來,
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封川小跑衝進住院樓。 第九層。
封川在住院樓狹長的過道裡面穿行,身旁不斷重複著慘白慘白的牆和灰頭土臉的門,擦肩而過的人都有一張憂心忡忡的臉,空氣布滿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過道實在很長,走著走著,封川有種過道在不斷彎曲並且向他並攏的錯覺。在某個瞬間,封川甚至產生時空交織的混亂。
當混亂感越來越強烈的時候,封川在一扇灰頭土臉的門前停下,終於找到了,妹妹程清顏所在的房間。
房門虛掩著,輕輕推開,裡邊擺放三張病床,每張病床上都躺著病人,還有病人家屬在旁邊照顧。
程清顏在裡面靠窗的那張床上,細細的針管一端連著倒垂的藥水瓶,一端連著失去血色的手。
她的鼻孔裡面插著氧氣管,每呼吸一次,白色的管子裡就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怎麽呢?
封川心中一緊。
表舅媽正在床沿旁削蘋果,削好又切成小片放在碗裡,母親的慈祥展露無疑。可是看見封川,表舅媽突然變了一張臉,她撇嘴悶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封川保持微笑,這麽多年,早已習慣表舅媽冷漠的態度。
“來啦。 ”程清顏勉強地抬起脖子。
“你千萬別亂動,床上還吊著藥水了。”封川快步走過去。
湊近一看,程清顏臉色慘白,躺在病床上,本就瘦弱的身體顯得更為乾枯。但她的容顏仍是極美那種,美到令人心顫。
封川坐在凳子上,柔聲問:“怎麽突然進醫院呢?”
聞言,程清顏眼裡旋即閃爍淚光。封川察覺到自己剛才不應該那樣問,可話都已經說出口,收回肯定不可能。
哎~
只聽程清顏幽怨地歎口氣,她艱難地半躺身體,用微弱的語氣道:“我也不曉得自己得了什麽病,醫生沒有告訴我,爸媽也沒有告訴我。”
“沒關系啦。”封川安慰。
程清顏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今晚叫你來,是想當面拜托你一件事情。假設我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以後還請照顧我的爸爸媽媽。”
啊……
突如其來的囑咐,讓封川不知所措。慌亂中,封川反反覆複地道:“不要說什麽傻話,不要說什麽傻話。”
程清顏緩緩搖頭:“他們都不肯告訴我病因,其中肯定有問題。總之我感覺身體非常難受,連呼吸都特別困難。”
“吃點藥再打幾針就行。”封川放緩講話的語速。
“別安慰我啦,反正我已經做好準備,就算死也能坦然接受。只可惜爸爸媽媽養我長大,最後卻沒能報答他們。”程清顏哽咽著道。
“乾嗎總想到死呢?”封川柔聲道。
“因為,我生病前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程清顏訥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