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往德莫尼克省的綠皮火車上，德尼有些茫然，這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答應伊索前往德莫尼克省，或許是因為小鎮裡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了吧，可是德莫尼克省呢?那裡就會有他想要的東西嗎?德尼不知道，他呆呆的望著窗外，高速行駛下沿途的景色都顯得如此的怪異與扭曲，讓人眼花繚亂。

　　“媽媽，我要吃餅乾，我餓。”

　　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德尼的沉思，一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滿臉滄桑的婦人。

　　“妮妮，再等一下，到了下個站我們就吃好不好?”

　　婦人輕輕的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頂，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虛弱的說道。

　　妮妮將頭低了下來，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整個人蜷成一團，縮進婦人的懷裡，婦人抱緊懷裡的孩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德尼盯著她們看了一會，最後仿佛下定決心似的站了起來，他拿起桌上的餐盒走到婦人面前，將餐盒遞向她說道:

　　“夫人，給您。”

　　婦人一臉錯愕的抬頭看著德尼，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她慌忙擺了擺手，說道

　　“不用了，先生，謝謝您，我們自己帶了吃的東西的。”

　　她搖了搖懷裡的小女孩。

　　“對不對呀，妮妮?”

　　妮妮聞到餐盒發出的香味，從媽媽的懷中鑽了出來，直勾勾的盯著餐盒，婦人的呼聲讓她回過了神，她回頭看了婦人一眼，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最終還是囁嚅著說道:

　　“是的，先生，您把餐盒拿走吧，我們，我們不餓。”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得幾不可聞。

　　德尼搖了搖頭，將餐盒擺在她們的桌上，沒有搭理身後婦人的呼聲，朝著另一節車廂走去，他在那裡又買了兩份盒飯，三瓶水回到了婦人身邊，桌上的餐盒紋絲未動，德尼又將一份盒飯和兩瓶水遞給了她們。

　　“不，不，先生，我們真的不需要，請您拿走吧。”

　　婦人的聲音有些沙啞，眼裡滿是悲傷。

　　“我只有一個人，這裡有三盒飯，我吃不了這麽多，擺著只會發臭，你們就當幫我分擔一點，好嗎?”

　　德尼既為她們感到悲哀，又在內心升起來一股無名怒火，他幾乎要壓抑不住這股怒火，他的聲音低沉而梗塞，說完，他沒有再管婦人的反應，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打開餐盒，用筷子將餐盒裡的飯狠狠的扒進嘴裡。

　　坐在德尼身旁的是一個年輕人，戴著一副寬邊眼鏡，衣著樸素但卻乾淨。

　　“先生，您不應該給她們飯的，你的施舍只會讓她們痛苦，她們有著自己的尊嚴。”

　　他面向對面，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德尼聽到這話，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怒火再也無法隱忍。

　　“尊嚴?什麽是尊嚴?狗屁的尊嚴，誰給她們定下的尊嚴，她們又為何要為了尊嚴而受苦?你有你以為的尊嚴嗎?你沒有，你只有別人讓你以為你有的尊嚴，你什麽也不是，你不是自己，不是別人，你只是一個任人擺布的玩物，可笑你卻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是自己。”

　　德尼越說越憤怒，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裡的吼了出來。

　　年輕人一臉錯愕，沒有料到德尼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周圍的人也齊刷刷的盯著德尼，顯然是為這突然的鬧劇所吸引。

　　“看！看！你們在看什麽?，

一天到晚盯著別人看，將別人和自己做比較，對於那些被給予地位的人就一味的迎合，對於那些被剝奪地位的人就一味的貶低，然後給你們那惡心的思想帶來快慰，你們有你們自己的思想嗎?一群遊曳在肮髒水溝裡的臭蟲，別他媽盯著我，你們不配！”　　德尼將餐盒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滿是厭惡的朝著周圍掃視著，但他什麽也沒有說，他不能說，他一說就會被乘務員所控制，然後再下一個站被丟下火車，他需要這輛火車，他沒有辦法不借助這些工具就達到自己想要去往的目的地。

　　離德莫尼克省還有7個站，或許自己是需要休息吧，德尼心想，還是去換個臥鋪吧，自己為什麽要坐硬座呢?又為什麽非要坐這該死的綠皮火車不可呢?但現在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他走到乘務員車廂，那裡已經排起了長龍，都是些等待補票的人，所幸臥鋪票還很充足，德尼什麽東西也沒帶上車，唯一帶著的就是他自己，他走到臥鋪車廂，找到自己的床位躺了下來，明明還是白天，但車上卻異常的寒冷，他不得不縮進被子裡才能讓自己感到些許的溫暖。

　　就這麽睡去吧，窗外的風景已經不值得看下去了。

　　德尼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德莫尼克省了，他從床上下來，走到車廂間的吸煙處，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吸了起來，這是他在這一個月裡學會的，煙是個好東西，對於初試者來說它能帶來看得見莫得著的刺激感，抽完一根德尼緊接著點上了第二根，當他抽到第六根的時候，火車停了，廣播上響起了德莫尼克省到了的聲音，一個男乘務員拿著鑰匙走到德尼身邊，德尼將手中的香煙熄滅，讓開了一條路，讓乘務員走過去開門。

　　門開了，門外正值深夜，一片漆黑，但卻並不寂靜，上車與下車的人圍聚在過道旁，像下餃子般擁擠著，推搡著，好像稍有落後火車就會離去，但火車並沒有馬上開走，它依舊安安靜靜的停靠在鐵軌上，冷眼看著這群不知道從哪裡來又將去往何處的人，看著他們假裝上進，假裝悲傷，假裝喜悅，假裝文明，可是火車終究只是火車，它沒有嘴巴，它只能在心裡想，卻什麽也不能說。

　　德尼跟著人群出了車站，他站在站台上，伸展了一下軀體，即使是深夜，但車站外卻並不如此黑暗，燈光從四處照射到車站前，拉皮條的，跑租的，接客的，等人的幾乎佔據了半個廣場，他們起早貪黑，想方設法的掙錢，卻不曾想過掙錢是為了什麽，即使掙到錢又能做什麽。他們不會去想，也不願意想，他們只要做著別人都在做的事情就會讓他們感到心安了。

　　廣場中也有接德尼的人，是伊索安排的，那是一個看上去有點賊眉鼠眼的男人，他踮起腳尖，眯著眼睛四處張望著，看到德尼後趕忙迎了過去。

　　“您是德尼先生嗎?是伊索先生吩咐我在此等候的。”

　　德尼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並不想多說話，他感覺十分的疲憊，現在隻想趕快找個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我是季西裡赫，我老遠就看到您了，您一定困了吧，我馬上帶您去休息，我幫您拿著行李吧。”

　　季西裡赫很有眼力勁，他朝著德尼周圍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德尼的行李箱，有些疑惑。

　　“不用了，我沒帶行李，走吧。”

　　“好的，您跟我來。”

　　德尼坐在季西裡赫的車上，看著一個個霓虹燈從眼前一閃而過，沒一會就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季西裡赫將德尼叫了起來，他們來到了一家旅館，季西裡赫從前台取了房卡，將卡遞給了德尼。

　　“先生，那您就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您找您。”

　　德尼朝季西裡赫揮了揮手，按著房卡上的的門牌號找到自己的房間，一進門，他就將門鎖上，然後倒在床上睡著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一股濃烈的惡臭氣息傳入了德尼鼻子，他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房間裡一片漆黑，德尼按了按放在床頭的開關，沒有一點反應。

　　“怎麽回事啊，停電了嗎?什麽東西這麽臭啊！”

　　德尼隻感覺心煩意亂，他將桌上的東西通通掃落到地上，扱拉著拖鞋下了床，圍繞著房間走了一圈，德尼什麽也沒有發現，但那股臭味卻絲毫也沒有消失，反而越發濃烈了起來。

　　“啊！真是叫人受不了了。”

　　德尼恨恨的跺了幾下腳，回到床上接著睡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