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吟樓後院柴房之中。
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淒厲、沙啞、無助,絕望。
卻無人去管。
因為在房門之外,早有一位靈妖侍衛在旁。
他也是秉原的心腹之一,名為橫琴,伴生妖法是隔音。
所以聲音根本傳不出去,只會被封閉在柴房之中。
突然。
橫琴眼神微微一顫。
他看到從另一側的連廊拐角走出來一道人影。
在黑漆漆的月色與若有若無的燈影映襯下,只能看到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形。
看不清臉。
“你是何人?”
對面走來的男人沒有回答。
腳下提速,從一開始亦步亦趨轉化為小跑,又快速轉變為快跑。
只見那道人影朝著這邊的方向,電射而來。
他想再次發問,但覺得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不像是他熟知的人。
立刻回身打開柴房房門。
“少爺……!”
嗖!
破空之聲從耳畔傳來。
他想躲,已經躲不開了。
後脖頸被一枚重物狠狠擊中,鮮血橫流之際,他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身子撞倒了房門。
轟隆隆一聲巨響……
將柴房內的人都驚得一愣神。
虎齒反應極快,立刻招呼旁邊的一個漢子。
“保護少爺!”
旋即,他當先朝著門口方向衝了過去。
恰此時。
咚……
一聲巨響。
一道人影從旁側的窗外破窗而入。
身影如電,閃身而入。
裹挾著一道黑色的颶風。
飛身一腳,將秉原身邊的漢子踹飛了出去。
又是轟隆隆一聲……
那漢子背撞石牆,石牆根本難以承受如此恐怖的巨力,直接被整面推倒在地。
沙塵四起。
飛沙走石之際,房間內數道人影全都朝著那道人影圍了過去。
可那身影的速度快到了極致,他們想抓都抓不到。
秉原忍受著屁股的劇痛,迅速朝後面退去。
但沙塵之中,一塊青石磚毫無征兆的飛了出來。
他身形一滯,臉被拍了個正著。
“啊……!”
他痛呼一聲,捂著臉扶著牆,滿臉的鮮血,吃了一嘴的泥土。
“少爺!”
“少爺!”
幾個漢子一分神的時間,卷入房中的身影迅速來到祁海身邊。
伸手一抄,將祁海攬入懷中,緊接著,身化流星再度躍窗而出。
虎齒從背後腳踏房柱,身軀在半空一閃,直逼向窗戶方向。
卻晚了一步。
他再朝外一看。
漫漫月色入目。
而那道人影,卻已經失去了蹤跡。
橫琴被擊昏,這人破窗而入,腳踹漢子,磚擊秉原,再裹挾祁海飛速離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隻發生在短短一個眨眼的時間之內。
這是來自於肌肉記憶中的戰鬥素養,能如此流暢的搶走祁海,而且自始至終他們都沒看請對方的臉……
這樣的人,一定是一位高手。
虎齒眉頭緊皺,直嘬牙花子。
拳頭重重一錘窗欞。
秉原捂著臉,鼻血橫流,眼淚狂湧。
痛苦哀嚎著,嘴裡一個勁的罵娘。
“該死的!”
“這小子草根出身,
說是定州門生,實際上那定州州領不過才當了他一個月的老師,沒啥感情,不可能派人出來保護他啊!” “是誰!到底是誰!該死的,敢跟我秉原搶人!”
“在這帝都之內,就沒有我秉原整不死的人!”
“去查!快去查!都給我滾去查!”
“這次,我要那祁海死!不,我要他們倆全都給我死!”
虎齒扶著窗欞。
沒有說話。
眼神微微一眯。
他想不明白。
他做事一向不留痕跡,怎麽可能被人追到這裡來?
對方到底是怎麽發現他們的?
而且……
對方的身手……
雖然對方想要通過最簡單粗暴的戰鬥方式,極力掩飾核心的武道傳承。
可他總覺得對方出手的方式,一招一式之間,看起來有幾分熟悉的味道……
出手之迅疾、果斷,令人驚訝。
和江湖傳聞中那個雷厲風行,狠辣陰險的勢力,那麽像呢?
……
出手救下祁海的人,正是秋棋。
文宴三關上發生的事情也不是什麽隱秘,尤其是醉吟樓中,上上下下早就議論開了。
詩關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他稍微一打聽,就聽出了一個大概。
立刻鎖定了可能對祁海出手的目標……
秉權。
秉原。
這兩父子。
在醉吟樓內悄無聲息的查探一番。
秉權在房間中和招來的美人雲雨。
他直嘬牙花子。
這秉權老頭還真他娘的寶刀未老。
大文宴剛結束,立刻就開始了衛生課程的學習?
未免有些過於勤懇了吧。
他可不想看現場直播,扭頭就走。
旋即就發現……
找不到秉原!
幾經輾轉,一一排除。
最終鎖定了最角落的柴房。
中間好幾次差點被秉權的門客發現,秉權豢養的門客有兩位第四步第一境的強者。
令他頭疼不已。
為了避開這二人的視線,他大費一番周章。
最終才找到準確位置,將祁海給救了出來。
他確實無法暴露身份。
為了急著趕來這裡,他甚至都來不及進行精致的易容。
現在的易容很可能會被人看出馬腳來。
所以整個救人過程,務必求快。
同時,他也不想暴露自己所學出自借劍山莊的事情。
可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只會借劍山莊的本事,其他一概不通。
衡量再三,他選擇了最簡潔明快的戰鬥方式。
速戰速決,救了人就走。
飛速離開醉吟樓後,他尋了個無人的角落。
將奄奄一息的祁海輕輕平放在地上。
只看了一眼,他額頭上的青筋驟然暴起。
四肢筋骨綿軟無力,柔弱無骨,已經被廢掉了。
臉上一片模糊,還有一股淡淡的焦臭味。
似乎是被火盆一類,狠狠燙過。
都已經爛了。
根本看不清本來面貌……
如果不是他感受到了祁海的氣息,甚至分辨不出這是那個臉上時常帶著憨憨的笑容的少年書生……
呼吸微弱至極,但還隱隱有人聲。
他湊過去聽了聽。
祁海在若有若無的喊著:“母親……母親……”。
秋棋目眥欲裂,拳頭下意識握緊。
好狠啊!
祁海不過只是拿起了一個酒杯,就引得秉原如此瘋狂的報復。
這世上還有正道存在嗎?
還有王法嗎?
短短一個時辰,居然就能將一個正值青春、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摧殘成這個樣子!
這是個什麽樣混亂的時代啊!
這是大靖帝都,是蘭摧城,是天子腳下啊!
他們怎麽敢!
怎麽敢的!
祁海的傷太重了。
借劍山莊中人自幼的修行中,也修醫道。
秋棋的原主人對醫術略通一二,所以秋棋能很容易的分辨出,祁海還能活。
因為傷不致命。
但,活下來的可能性不會太高。
而就算能活下來,這雙腿雙腳,想要恢復如初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這張臉,怕是要留下一整片猙獰的疤痕。
眼下,情況緊急,如果是常規方法,他甚至都救不下祁海這條命。
不能耽誤時間了!
他需要盡快做出決斷。
他輕手輕腳的將祁海背起來,牙關緊咬,眼睛瞪得滾圓。
好個秉原!
好個醉吟樓!
原來這就是人人稱頌的蘭摧第一樓!
……
深夜。
顏予已經睡下。
突然感覺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他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眼睛瞪大,渾身一激靈。
眼前,一個漆黑如墨的人影正俯身在他身前。
他心神一顫。
什麽人!
居然能在無聲無息,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闖入他的床榻邊!
如果這人想要的是自己的命,那自己已經死了!
這太可怕了!
但身為一朝聖相,該有的心性還是有的。
在第一時間的慌神過後,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對方之所以捂住自己的嘴,無外乎就是不想自己開口說話。
自己現下想要活,就必須先順著對方的意思。
只要給自己機會,自己製造點動靜,府中的護院和門客,就一定能察覺到這邊的動向。
而且,他的夫人就睡在旁邊。
如果把夫人驚醒,夫人很可能就要身首異處……
最好的方法就是停止掙扎……
看到他停止了掙扎。
秋棋松開了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你……”
沒等他開口發問,秋棋湊到他耳邊,低低道。
“請容許先生恕西澄深夜以這種方式叨擾,實在是事態緊急,刻不容緩!”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
顏予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松了一口氣。
僵硬的身子緩緩松弛了下來。
饒是他脾性好,心中也是老大的不快。
就算你有急事……
莫名其妙的在深夜之中,闖進我這聖相府中,是何道理?
可他轉念一想。
秋棋雖然在大文宴上表現的比較活躍,可他本質上看起來是個比較穩重的人。
出身道家,精修道法,不至於失禮到這種地步。
一定是出了什麽要緊事。
起床氣過後,他臉色沉凝如水,坐起身來。
長呼了一口氣。
“呼……原來是……祁才子,你這是……”
秋棋將他的袍子遞了上來。
“先生,眼下雖是夏日,但夜色寒涼,先披上衣服。”
“西澄請先生去見個人,事後,先生若要怪罪,任打任罵,西澄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