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棋與顏予話別後,準備回荻花客棧。
大文宴已然散場。
人流陸陸續續散去,留下杯盤狼藉。
秋棋走到西樓時,剛巧看到祁海在一群人的圍攏之下,熱火朝天的議論著什麽。
相談甚歡的樣子。
仔細一看。
大多都是其他人在說諸如:
“祁才子可否告知住處,小可希望能登門拜訪。”
“祁才子可否為某家題個字?”
這一類沒什麽營養的附和、追捧。
這大抵就是名人效應吧。
哪個時代都一樣。
祁海臉色紅紅的,忙不迭的回應周圍人,顯得有些慌神。
秋棋淡淡一笑。
這小子現在可真出名了。
如果不是自己被顏予單獨拉出來這麽長時間,其他人並不知道自己就是那雙頭籌之一……
自己也會是祁海現在的那個下場。
趁著現在有祁海吸引目標,自己趕緊撤!
三兩步繞過人群,剛要踏出樓門,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驚呼。
“西澄兄且慢行!小生……”
是祁海的聲音。
秋棋臉色一黑。
完蛋!
你一個人被一群人圍著還不夠,還非得拖我下水!
好小子!
他木然回頭。
果然聽到圍在祁文幼身邊的吃瓜群眾議論起來。
“西澄兄?哪個西澄兄?莫非是那詞關雙頭籌之一,寫出了驚世之作禦歌行的那位祁秋祁西澄!?”
“是了是了!文幼兄和那祁秋才子乃是同姓,想來定是一家。沒想到他們二人居然雙雙拿下了頭籌!”
“胡說八道!顏予先生介紹之時早都說了,祁秋才子那是出自極北,而祁海才子來自定州,根本不是什麽一家人。”
吃瓜群眾熱議紛紛之時,祁海終於瞅見一個空隙,從人群之中脫身而出。
朝祁秋小跑了過來。
一邊跑一邊還揮著手。
興高采烈的道。
“西澄兄,小生終於等到你出來了。”
秋棋看著後方滿臉狂熱,蜂擁而來的人群,滿頭黑線。
踏前兩步拉扯著祁海的肩膀,悶聲道。
“閑話不多說,先跑!”
他拉住祁海,腳尖踏地,身形極其敏捷的躍出了樓門。
在地面上幾個借力,躍上房梁。
在挑簷之間穿行。
拉著口中鬼哭狼嚎的祁海,在鱗次櫛比的樓閣之間幾個起落,迅速隱沒在了黑夜之中。
閃出去老遠,秋棋估摸著不可能有人跟上來了。
這才輕飄飄的停在一座二層小樓的樓頂。
別說。
以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實力,飛簷走壁如履平地一般。
簡直爽的一批。
一停下來,祁海就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倒,滿頭大汗。
臉上鼻涕眼淚橫流。
扶著瓦片,哇哇的吐……
滿臉的委屈。
秋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咳……一時興起,把你給忘了……”
祁海吐了半天,滿臉幽怨的抬起頭來看著他。
那小眼神,充滿了憤慨和委屈。
活脫脫像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秋棋賠笑。
祁海喘了半天氣,才將將恢復過來,發白的臉色慢慢好轉。
但腿肚子還是一個勁地抽搐,站不起來。
他一翻身坐在了樓頂上,
愣愣的看著秋棋,突然咧嘴一笑。 “沒想到小生還是猜錯了。”
在文宴三關開始之前,他還底氣不足的嚷嚷著說:他們要拿下兩個頭籌。
他覺得這就是最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結果事情得發展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
他們三人,居然拿下了三個頭籌。
這莫非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秋棋也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邊。
仰頭看天。
“你啊,有那個實力,有那個才乾。”
“但還是太嫩,太年輕也太老實了,野心不足。”
“這人啊,終歸還是得有點不切實際的夢想,說不定最後就實現了呢?”
“你要是連想都不敢想,那談何做到?”
祁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小生受教了。”
“哎?北季兄身在何處,怎麽不見他與你同行?”
今日在天子和滿座臣子面前,他們已經承認了師出萬法居士。
要不了多久,這個消息就會傳開了。
但解釋起來太麻煩,萬全觀的名頭又太驚人。
他害怕這小子驚得直接從房頂上摔下去。
所以略帶含糊的扯了一句。
“他有別的事要處理,已經先我一步離京了。”
“我呢,想來也要隨師父繼續雲遊,不會在帝都待太久的。”
“文幼兄,你才學過人,又肯吃苦耐來,文宴三關一舉揚名,再借著下月初殿試的春風,定能一鳴驚人。”
“而且顏……”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把顏予要收他為徒的事情說出來。
一來,這是人家顏予和祁海兩個人之間的事。
他沒有必要多插嘴。
二來,顏予還說想要再考量祁海一下。
如若自己這麽早就透了底,可能會壞了顏予的事。
所以他話題一轉。
“苟富貴,勿相忘啊。”
“未來文幼兄坐上大官,風光無兩之時,可不要忘了咱們今日緣得一見的情誼啊。”
祁海忙正色道。
“人生際遇,知己難求。”
“雖然今日與西澄兄和北季兄乃是初次見面,但小生自覺與二位兄台相見恨晚。”
“可惜二位兄台難以在帝都久留,他年不知還能否有再見之期。”
他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談著。
樓底下突然有個聲音喊道。
“樓上的,是祁海兄弟嗎?”
祁海愣了一下,往樓下看去。
只見到有個青年人,正站在大街上,仰著脖子朝他們張望。
“兄台你是何人,怎麽會識得小生?”
那個青年人喊道。
“祁海兄弟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昨日在那同溪客棧之中,咱們可還有過一面之緣!”
“小弟剛巧到附近買二兩燒酒,沒想到在這裡遇見祁海兄弟。”
“要不要一道同回客棧呐?”
“小弟可是聽說了今日大文宴上,祁海兄弟之佳作,想要與祁海兄弟親近親近。”
“小弟這有剛買的燒酒和燒雞,不知可否請祁海兄弟共飲?”
祁海思考了一下,不記得見過這人。
但對方這麽說,他也不好意思一口回絕。
何況他為人老實,本就不會拒絕人。
有些靦腆的看了旁邊的秋棋一眼。
“西澄兄……”
秋棋點點頭,站起身來。
“哈哈哈,這便是出名的壞處呐。”
“盛情難卻,豈有不去之理?”
“西澄也還有他事,便不打擾文幼兄與他人飲宴吟詩作樂了,咱們後會有期。”
他還要回客棧,和小花姐合計一下。
祁海仍有些雙腿發軟的站了起來,朝著秋棋微微一禮。
“西澄兄保重。”
話音還未落地,秋棋刷的一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猛地驚呼一聲。
下一刻,他穩穩地站在了大街上。
而秋棋,已然不知去向。
他有些遺憾地朝著虛空張望了一眼,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感覺。
但在旁邊青年熱情的笑臉之下,他也露出笑臉來。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二人順著喧鬧的大街離去。
……
秋棋與祁海分別後,尋了個隱秘角落,先是將身上的妝容卸掉。
旋即走出角落。
朝著客棧方向走。
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可是在帝都之內調研了整整一個多月。
對於帝都外城的建築分布一清二楚。
同溪客棧……
和他們剛剛所處的位置,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中間隔著一段不近的距離。
真的有必要走出這麽遠來買燒酒嗎?
作為天下最繁華的蘭摧城,最不缺的就是好酒好菜。
在哪裡買酒不行?
就算真的特別喜歡一家遠距離客店的酒……
這也不是說不過去。
但。
能在樓下一眼看到他們,也太過巧合了吧?
誰在沒事走路的時候, 還要抬頭張望?
還能無巧不巧的就看到他們?
這非常值得懷疑。
還有。
這個世界的通訊手段幾乎沒有。
傳訊靈妖只能做到短距離的傳訊,而且還需要一些特定的狀態。
數量還非常稀少。
想要單單通過傳訊靈妖的妖法,達到他前世網絡時代的傳訊速度,是永遠也不可能的。
所以就算文宴三關是盛極一時的大事。
可三關的結果才剛剛出來不久,而在大文言散場之前,又有京畿護衛隊和禁軍淨街,沒人能離開。
所以……
這大文宴之上的內容,不可能在短短半個時辰之間,傳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吧?
那個青年人一眼就能認出祁海,還能說出祁海在文宴三關上的表現……
這可能嗎?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可他又一想,自己事情還有很多。
老板那邊什麽情況現在還不清楚。
自己沒必要多管閑事吧?
也許世上真就有這麽巧的事情,也未可知。
突然。
他腦子裡無端的閃過祁文幼憨憨的笑容。
還有在滿座宴飲浮躁之時,尚能拿出書來讀的場景。
又一想到這孩子出身貧苦,仍能以一腔赤誠待人。
他歎了口氣。
所謂近朱者赤。
莫非跟老板待久了,就連我也喜歡多管閑事了?
我記得我前世很佛系的來著啊?
他內心吐槽了一句,當即回身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