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宅中。
看著眼前位列成一排的人,清一色的全是毀面者,秦衣眼神略有些複雜的看了秋棋一眼。
“阿秋,這些人全都聽命於你?”
秋棋眼神微動。
在執法隊當前的情況下,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完全聽命於他。
不過他在信中已經表明了態度,願意接受執法隊的一切安排,願意聽從執法隊的號令。
唯執法隊馬首是瞻。
所以他現在的身份,已經恢復到借劍山莊莊主的唯一順位繼承人。
這些借劍山莊的毀面刺客,可以暫時聽命於他。
只要他安排下去的任務,不是威脅到借劍山莊、不是威脅到執法隊,那麽這些人卻是算是他的下屬。
當然,這也是有代價的。
借劍山莊也不是任他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
所以他做完這次的事情後,就必須要被這些毀面殺手帶回執法隊,經受執法隊的審判。
只有執法隊審判覺得秋棋對他們沒有威脅性,審判通過之後,他才能夠繼續做這個“莊主繼承者”。
換句話說,回去之後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他估計要替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捱不少的板子,受不少胯下之辱。
不過仔細想想,現在他已經和原主人合為一體,這些本來就是他應該承受的。
心裡也就沒有那麽不平衡了。
而且,他的胯下之辱後,一定會有反彈。
他這次回去只有一個目標,將借劍山莊徹底收歸自己的控制之中,裁撤執法隊。
然後通過對借劍山莊的控制手段,廢除那些傳承了幾百年,所謂借劍山莊立身之本的巨大陋習。
諸如殘忍的毀面,購買幼童洗腦訓練等,非人道的手段。
他要以人道治理借劍山莊,他始終相信一件事情,想要真正得他人信任,想要真正擁有絕對信服的下屬,只能靠一件事情。
威信。
靠強權、威壓、洗腦等手段,改變不了根本問題。
人這種生物,從根本上來說,就有著反骨,有著一種反抗的內核。
試問,古往今來推動人類進程的力量是什麽?
正是這種深藏於骨髓之中的反抗精神。
王朝更替、思想革新、變法、維新,哪個不是靠著反抗\\不向前人服軟的反抗精神才創造出來的?
別看現在執法隊依靠著以權壓人、不服就殺的鐵血作風兼之一些非人道的手段……
暫時控制住了借劍山莊的大局。
但像原主人那樣看不慣執法隊所作所為,也看不過借劍山莊的人一定是存在的。
只不過他們因為看不見光明,也找不到帶領他們走出困境的人,所以只能暫時封閉了自己的反抗精神,選擇了固步自封、逆來順受。
自己回去只需要明修棧道,表面上支持執法隊的治理,暗地裡將那些心存怨念,想要推翻執法隊的人糾集到一起。
來個蚍蜉撼樹。
兼之以一套可行的反抗計劃,便能夠將借劍山莊收歸自己的手中。
而且,這樣聚集起來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也會一直信服於他的下屬。
他和秦衣一夜暢談過後,二人得出了一個相同的結論。
第一,瑞雪城的確有罪,與聖人四絕之中有著解不開的仇怨。
但,瑞雪城的威脅並不是他們眼下的主要矛盾。
而且,秦衣對於瑞雪城的態度和他的父親秦出有些相像。
心中對於瑞雪前人的做法感到憤怒。
但不得不說瑞雪的近兩代人都比較無辜,他們只是聽信了前人灌輸給他們的輝煌,忘記了那些陰暗而已。
那些錯誤的事情也並不是趙文曲和趙舞玨做的。
秦衣認為當初陳道長的做法頗為偏激,更何況近些年來瑞雪城誕生了一個千年不遇的曠世鬼才趙舞玨……
將劍道徹底的發揚光大,更創造出了五境劍仙,使得劍道的修行達到了前所未見的地步。
這是瑞雪城應得的輝煌。
所以在瑞雪城不跑過來送人頭的前提下,秦衣處之淡然。
也不會去追究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而若是來日瑞雪城死咬著咄咄相逼,那麽他也不會有絲毫的首專。
不過這也是秦衣和秋棋的意見分歧之處,秋棋的想法就是——
恨屋及烏。
瑞雪城是靠著陰暗手段登上今日的巔峰的,那麽也就應該隕落在陰暗之中,不應該這麽理所當然的坐在現在的至高之位上。
陳老道的做法才是正確的,對於惡人之後,當以狠辣待之。
此外,二人對於一件事情達成了同樣的觀點,那就是……
盡可能地打探消息,阻止異門後人與瑞雪後人相遇。
因為誰都無法知道當那兩方盟友再度聚集在一起,到底會擦出什麽樣的火花。
瑞雪城已經是天下第一城了,地位幾乎無人能夠撼動,若是再加上異門……
這世界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這是有關瑞雪城的決定。
第二,來自無人問津之地的威脅。
聖人四絕的逐一滅亡,會不會有人在背後推動?
會不會和無人問津之地有關?
秋棋還提出了一種極為新穎,腦洞極大,甚至讓秦衣有些無法接受的詭異猜測……
秋棋提出了“創世神仙論”。
雖然這種說法讓秦衣越聽越覺得扯淡,不過卻似乎也能夠勉強自圓其說。
秋棋也是按照前世看過的一些小說中的情節進行的開放式思考。
秋棋從那段沒有史書記載的歷史開始進行猜測。
猜測天下七國,也就是四大盡頭之內、適宜人類居住的這些地方,其實就是一個“蟈蟈籠子”。
生活在這個籠子之中的人們,就像是一隻隻蟈蟈一樣,通過相互之間的爭鬥、你來我往,來得到娛樂他人的作用。
而那些所謂的“他人”,就是那些隱藏在無人問津之地的眼睛。
簡單來說就是,在秋棋的言論中,無人問津之地,那些看似無法供人類生存的地方,實際上就是“創世神仙”神仙的居住地。
他們在“人間”的地盤上設置了禁製,阻隔了一切外人踏足的可能性。
在通過一切手段來加快人類歷史進程的推動,來養蠱,增加娛樂性。
在同一個時間段內,同時出現了聖人四絕和瑞雪劍道核心,而每一種傳承都極為的高明,都非常牛逼。
前人將之歸咎為天將饋贈。
但在秦衣看來,這根本就是扯淡的事情。
他懷疑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在操縱,就是那些創世神仙,為了在“人間”開始一場供他們遊戲的娛樂活動。
所以給予了人間四人四絕,以及瑞雪的劍道傳承。
目的,就是養蠱。
看著他們相互之間勾心鬥角,你爭我往,盛衰輪回,以此來取樂。
在秦衣看來這種說法實在是異想天開,不過驚奇的是,居然還真的能夠自圓其說。
給予所有的疑惑一定的解釋。
但是秦衣覺得可信度不高。
越聽越像是故事裡的戲劇,顯得頗為不真實。
為了一場遊戲,創造了一個世界,看著一群螻蟻一般的人類在其中廝殺,真的能夠從其中感受到樂趣?
反正如果他是神仙,他才不會有這種閑的蛋疼的想法。
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不論什麽樣的猜測,來自無人問津之地的威脅,全都是切實存在的。
秦衣願意將現階段所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都推到無人問津之地上,因為他是親眼見證過萬全觀毀滅全過程的人。
如果無人問津之地真的有神仙存在,無為掌教不可能通過萬全觀全員赴死的代價阻攔住那些“神仙”前進的腳步。
更不可能在臨死前通過迷霧將雪川長城籠罩其中。
因為所有的力量,在真正的傳說中的神仙面前,都不可能奏效。
秦衣心中其實還有另外一種猜測。
起源是無為掌教給他的那句讖語。
“金佛出北荒,道教長絕此。萬道缺一門,天下無劍宗。”
這應該是無為掌教對於那股源自無人問津之地的恐怖力量做出的猜測。
這句讖語背後的意思也非常顯而易見。
百年前被驅逐出境的佛教,卷土重來了。
第一個要毀滅的是當初萬人怒的締造者,天下道教……
而接下來要毀滅的自然就是萬人怒事件的背後推手——瑞雪城。
這一切,都是佛教的報復。
這個猜測,相比秋棋的猜測,更能讓秦衣覺得現實一些。
但這個猜測也存在諸多的不可能性。
而且,他在當初和秦出提到這句讖語,並說出自己的猜想的時候,秦出的態度隱晦不明。
只是讓他不要在胡思亂想這些事情。
還和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這些事情不是你現在應該去想的,或許,來日在你知道問題的真相時,會發現今日的想法是那麽的幼稚。”
“這個世界的真相,遠比你最初設想的要複雜得多。”
“我和你母親窮極一生,也只不過挖掘其九牛一毛而已,每次有新的發現時,都會感到震撼與驚懼。”
“孩子,不要用你簡單而單純的想法,去編造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有真相的,我不止一次真切的感受過,真想離我如此之近,卻又遠在天邊。”
“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夠挖掘出來。”
“萬全觀的毀滅也好,聖人四絕的前世今生也好,這都不是你現在應該思考的問題。”
“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身邊的人。”
“爹娘已經舍棄了太多太多,爹和娘不希望你再舍棄了那些最不能舍棄的東西。”
說完這番話後,秦出便揚長而去。
搞得秦衣莫名其妙的有些危機感以及無窮的疑惑。
有關於這件事情,秦衣和秋棋一直認為,唯一能夠抵禦未知威脅的方法,就是變強。
變得無人可敵。
所以,二人的最終目標指向了一點。
起事。
聚集力量。
最後到底誰坐哪個位置,不是現在應該思考的。
唯一需要確認的就是,他們要做好完全的準備去迎擊亂世。
這件事情,迫在眉睫。
二人徹夜未眠,卻因為將未來的大方向與規劃不斷鋪排開而感到心潮跌宕。
天光大亮的時候,二人不僅沒有絲毫困頓,反而感覺心曠神怡,心神抖擻。
而最讓秦衣沒有想到的事情是,借劍山莊的人來的居然這麽快。
快到清晨她們剛剛推開庭院的門,就已經有一排整齊劃一的毀面殺手站在了門外。
這讓秦衣感覺非常疑惑。
借劍山莊的老巢似乎是在西境吧?
這麽遠的距離,消息究竟是怎麽往返的?
這些人又是怎麽做到這麽快的聚集於一處的?
不過他也知道當務之急並不是糾結這些全無必要的事情,而是將人手派出去調查小荻花他們的下落。
這件事情至關重要,也非常緊急。
秋棋站在一群毀滅殺手的面前,氣質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面無表情,渾身上下卻仿佛罩上了一層冰霜。
無聲無息間,場中的氛圍降低到了冰點。
而正當秋棋準備發號施令,將人手都安排下去的時候,眼神突然微微一緊。
另一邊,秦衣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什麽,眼神電射向了方向,緊接著,身影如電。
刹那間出現在了院牆之上。
抬手帶出一連串殘影,身軀在半空打了半個旋。
叮——
下一瞬間,無聲落地。
手掌之上,出現了一根中空的竹筒,秦衣眉頭微微一皺,搖了搖,竹筒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他抬手就想要將竹筒打開,秋棋卻手疾眼快的立刻搶了過去。
“老板,小心有人設了暗算,我先檢查一下再打開。”
他眯著眼睛在竹筒的紋路之上辨認一下,旋即搖了搖頭。
“沒有特殊機關,也沒有附著毒。”
說著,他“啪”的一聲將竹筒的一端取了下來,攤開手,將其中的東西倒了出來。
那是一塊不規則形狀的小竹片,其上鐫刻著三個小字。
“雲王府。”
他瞳孔微微一縮。
秦衣站在他的身邊,看著竹片上的三個字,愣了一下,然後看向秋棋,眼神有些動容。
“這是……歸鳥的筆跡?”
秋棋點頭。
“是。”
秦衣直嘬牙花子。
如果真的是歸鳥給他們傳的訊息,意指她和小荻花他們正藏身在雲王府的話,為什麽不直接露面。
為什麽還要以這種手段通告?
秋棋抬起頭,眼神淡淡的環視庭院中的一群毀面者。
喝令道。
“雲王府,快去查。”
一群毀面者動作完全一致的躬身一禮。
整齊劃一的答道。
“是。”
下一刻,如同白日魅影,眨眼間全部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