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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人影漸漸在模糊之中浮現而出。
陳老道是一位面容儒雅清秀、看起來三四十歲正當年的男人,身材修長,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
容貌極具辨識度,屬於那種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長相。
走出去的話指不定會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目前正盤膝靜坐,閉目靜修。
而另一半,天下道教的掌教無為,走上觀雪台,來到了陳老道的身邊。
這位無為掌教須發皆白,滿臉皺紋交錯,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到達了暮年的垂垂老者。
瘦弱的不像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給吹飛。
很難以想象這樣一個老頭子,管一個正值壯年的人叫“聖人老祖”。
難道聖人道學修行起來,還能夠返老還童?
陳老道不應該已經是一位二三百歲的老頭子嗎?
怎麽看起來反而像是無為的孫子?
這一次的畫面同樣一如方才,置身事外,而並不是身在局中。
求其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我會知道這兩個人是誰?
還有,最關鍵的問題是,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不是已經經歷過了三次輪回?
所謂三生石,不是只有三次輪回嗎?
為什麽我又會來到這裡?
難道,這是第四次輪回?
難道我做到了什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
對了!
人人都說,觀雪台是全天下唯一能夠看到北方無人問津之地的地方……
這裡如果是觀雪台的話,那豈不是意味著……
他立刻側過頭,朝著觀雪台的另一邊望去。
這是個大概三四十個見方的房間,露天的,抬頭可以看見極北湛藍無雲的晴空,格外明朗。
另一側是完全開放向虛空的。
人可以坐在觀雪台上盡情的俯瞰北方的盡頭之外。
可在他的視角中,北方盡頭外,那充滿神秘的無人問津之地,卻呈現一片模糊之態。
就仿佛有什麽東西阻攔住了他的視線一般。
怎回事?
難道說,這次輪回能夠看到的區域僅限於觀雪台之上?
而觀雪台以外的事情,自己根本看不見?
也無法接近?
他是這朝觀雪台下走去,卻發現自己走下幾級台階,下一個恍惚的瞬間,身體都會再一次回到觀雪台上。
正當他心中疑惑的時候,另一邊的陳老道已經睜開了眼,看向了無為。
無為畢恭畢敬的深施一禮。
“聖人老祖,這次萬全觀閉關百年,到底值不值得?”
陳老道面色淡然,朝著他微微點頭,眉宇間帶著能夠安撫人心的鎮定。
無為星空宇宙一般浩瀚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絲歉然。
“聖人老祖,這一次,都是我……”
“如若不是我參透滯玄經,境界更進一步,也不會引來那邊的注意。”
旁聽的秋棋眉頭微微一皺。
根據二人說話的信息來看,現在的時間點應該是萬全觀百年閉關之前,即將開始閉關的時候。
他敏銳的注意到了一個名詞。
【滯玄經】?
在和秦衣的交談中,秦衣將自己此行的經歷事無巨細的和他交代了一遍。
所以他自然也知道了葉司丞死前留下的那明暗兩份信。
對於這本充滿神秘的【滯玄經】,他還挺感興趣的。
眼下聽二人話中的意思,滯玄經居然能夠讓一位已經達到了人間道學至極之境的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豈不是說【滯玄經】內,真的隱藏著驚天力量。
可既然這是一本道學的經典,為什麽當初會出現在瑞雪城的劍閣?
而且還被當作是劍經處理?
還有,如果是道家的典籍,葉司丞又怎麽會指出“聖人滯玄”這四個字?
又或者說,滯玄經中隱藏著聖人道學……?
所以才能夠被無為掌教參悟?
也不對啊,陳老道才是聖人道學的真正傳承者,如果無為掌教需要修行聖人道學,應該也是跟著陳老道傳承才對。
他滿腹疑竇。
卻聽到陳老道回答無為說。
“當日那葉小子帶著滯玄經而來,便是為了能夠讓其中蘊藏的儒門秘技得以傳承下去。”
“葉小子資質有限,無法重塑儒教,將其所學發揚光大,所以才會想出這種借雞生蛋之法。”
“何況,儒教名存實亡,他能夠傳承下儒亢八門已是托天之幸。”
“只是沒想到這儒教秘法與我道門之學,居然還有相通之處,可謂是大道至簡,天下萬般大道,歸根結底還是出自一家,同等脈絡。”
“你能從其中參透道門真諦,從不同於聖人道學的另外一種方式登臨絕頂,達到前無古人的境界,開辟出嶄新的道師第五境……這是你的造化,而絕非災厄。”
無為搖了搖頭,略有些怪異的說道。
“聖人老祖,其實……我還有另外一樁事情沒說。”
陳老道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什麽,抬起頭來,眼神微微一凝。
“莫非,你還有朝著更高的境界邁進的可能性?”
無為的臉色很沉重,宛如暗夜。
默默點點頭。
另一邊看著的秋棋滿頭問號。
這說的真特麽是人話麽?
老凡爾賽了。
能夠朝著更高的境界邁進居然還不樂意了?
還特麽一臉沉重?
秋棋撇了撇嘴,實在不知道怎形容,臉色如同吃了屎一般。
心中卻在思考。
原來,那神秘莫測的【滯玄經】,是出自儒教的經典?
無為沉默了一會,旋即道。
“我不過是突破到了第五境,就引來了那邊的注意,而且……想必聖人老祖你已經感受到了,那邊似乎躍躍欲試,準備朝著咱們靠近了。”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此而卷土重來,也同樣害怕天下道教會因此次浩劫而徹底毀滅。”
“這一切還處在未知之中,但如若我真的選擇再進一步,達到連聖人老祖,以及道門列位先祖都無法觸及的那個境界……”
“只怕,定會惹來那邊的憤怒!我……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放棄了整個天下道教。”
秋棋從一邊聽得膽戰心驚的。
他總感覺這話之中似乎有著一種無窮的壓迫力。
強如萬全觀,強如無為掌教和陳老道,也都在害怕著所謂的“那邊”。
他難以想象二人話題中談到的這個“那邊”,究竟代指的是什麽力量?
根據當初秦衣的猜測,那一句“金佛出北荒”,可能意味著當年被天下人驅逐出境的佛教卷土重來,最終摧毀了萬全觀。
導致整個雪川長城淹沒在了無盡的白霧之中,導致天下道教全部回歸極北,永生永世鎮守極北不得外出一步。
直接導致了道教由盛轉衰。
可根據眼下的情況進行分析……秋棋還是找出了一些疑點。
當初佛教之所以會被驅逐出境,肯定是因為自身的整體實力不如道教,所以才能在道教的主張之下,被徹底驅逐。
那麽,就算佛教出了天下盡頭,去了無人問津之地,姑且假設他們能夠在那般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
可他們真的能夠卷土重來,而且將在大地上圓圓滿滿發展了四百多年的道教給終結掉嗎?
這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實力差距。
試問,到底是在和平大地上,受萬千人擁躉,得到無數香火支持的道教能夠發展得更迅速,整體實力能夠變得更強……
還是被迫跑到無人問津之地,經歷人間最恐怖的惡劣氣候洗禮,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還要在抵抗惡劣環境的同時修行下去的佛教中人,能夠得到更快的發展?
什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是小說裡寫的扯淡玩意。
在那般惡劣的環境下,生存才是第一問題,秋棋不相信四百年後,佛教的人真的能夠殺回來,而且還帶著絕對的實力壓製。
所以當初秦衣作出分心的時候,他就抱著懷疑的態度。
眼下聽到無為和陳老道二人的交談後,他越發覺得自己的懷疑非常有道理。
佛教,不可能讓無為和陳老道如此緊張……
聽那個意思,二人口中的“那邊”,一定是擁有者絕對的實力。
是一個強大到沒有極限的敵人。
而且,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他敏感地注意到了一個事情,無為掌教說的……那邊注意到了他們。
“注意”這個詞,讓秋棋感覺深受觸動。
為什麽是注意?
難道說……對方原本根本沒有注意到萬全觀的存在?
是因為無為的突破,才吸引了一些對方的注意力?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對方是佛教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佛教怎麽可能不知道萬全觀的存在?
這些話給秋棋的感覺……怎麽就像是一些高層次的人對一些低層次的螻蟻的態度?
不管不顧,置若罔聞。
根本不會注意到。
除非那些螻蟻做出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甚至大到足以威脅他們的生存的事情……
才會被注意到?
秋棋心念電閃,從這些信息量爆炸的對話中,瘋狂提煉著可能是“真相”的信息。
飛快的分析著其中的真實內容。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次,他可能真的觸碰到了世界的“真相”了。
只不過他現在看到的只是其中最最簡單的一部分而已。
而且,這部分真相,還可以與他之前做出的一些猜測相聯系。
難道當初的聖人四絕與瑞雪劍道的突然出現,真的有一支來自天外的力量在暗中推動?
而這些年聖人四絕的逐一破滅,也是因為天外的未知力量?
不對。
真要如此的話,這之間也有許多衝突和矛盾的地方。
此外,如果他的分析爭取的話,還有一個巨大的問題讓他無法理解。
如果對方真的不是佛教的話,為什麽當初無為會和秦衣說出那般讓人誤解的話呢?
故意把劍鋒指向了佛教?
暗示那一次萬全觀的浩劫是出自“金佛”的手筆?
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一邊思考著,一邊繼續默默聽著場中二人的對話。
陳老道卻再度搖頭,果決道。
“無為,你總是顧慮太多,難道說我們按部就班的默默發展,不聲不響,就不會招來他們的惡意嗎?”
“難道說,我們偏安一隅,不求上進,就不會引起他們的憤怒嗎?”
“如果一味的按照他們的安排來行事,萬全觀最終的結局也只能是毀滅。”
“儒教和佛教的例子還不夠嗎?他們就是默默聽從那邊的安排,不敢做出任何有違那邊的態度,始終保持著謙卑的態度,順序發展。”
“可最終怎麽樣呢?還不是選擇打破規則的聖人劍道、我們,還有瑞雪城,成為了最後的受益者。”
“哦對了,還有那隱藏於世的玄門,他們同樣也是打破規則的受益者,能夠一直生存到現在,總不可能是偶然吧?”
無為抿緊了嘴,臉色更加鄭重。
“不,聖人老祖,雖然我們善於打破規則,但有些事情能做,但有些事情就不能觸碰。”
“我突破第五境道師的時候,那種天地的約束力,已然告知了我一些隱含內容。”
“這很可能預示著那邊的不滿與憤怒,如果我再進一步,事情可就真的無法收場了……”
“我不知道,這到底值不值。”
陳老道微微眯起眼睛,定定的看著他。
“無為,你一向保守,而我向來想什麽是什麽,從來不會多考慮後顧之憂, 我只知道,既然能做,就要去做。”
“當日,我踏上瑞雪城,想要斬殺趙文曲,斷絕瑞雪傳承的時候,你也勸過我,可你也知道,你勸不住我。”
“如果,你是作為一個晚輩來向我求一個意見的話,我只有這一句,去做。”
“突破!突破到從古至今無一名凡人能夠達到的境界,去摸一摸這個世界的天。”
“否則,不說是你,只怕是我,還有萬全觀的歷代先祖,也會感覺遺憾。”
“無為,你是無數年來最接近那個層次的人,你和那個境界之間,可能就只有咫尺之遙了……”
“不能放棄。”
無為猶豫道:“可是……”
陳老道決然打斷。
“沒什麽可是,固然突破可能導致潑天大禍,可你記不記得我們商議百年閉關的理由?”
“不正是因為浩劫將至,那邊的威脅正在不斷朝著我們逼近。”
“我們唯有通過這種方法,才能降低我們在那邊的影響,讓那邊忽略我們。”
“可問題是,這也未必就是萬全之策。萬一那邊見到我們閉關隔絕,也仍然覺得不滿意,仍然要屠刀相向……”
“我們,又當如何選擇?”
“這麽多年來,我們始終處於被動,何不趁此機會,主動一回。”
“我們借著表面閉關的由頭,明裡隔絕於世,暗裡全力推動你突破,待得浩劫真正降臨的時候,突破天際的你,與不突破天際的你,要有作用的多。”
“這是我們唯一一次化被動為主動的方法!無為,我希望你一定要思考一下我的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