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忙站起身來,打開雅間的門。
果然看到太平先生在兩位小夥計的攙扶之下,剛剛走到房門之外。
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眉頭微皺。
玉扳指笑著解釋說。
“太平先生,你可休要誤會祁才子之言,祁才子並非是說先生的故事有何處不當。”
“祁才子乃是初聽此篇佳作,替古人擔憂,這才心有不快。”
“這皆是因為先生說書本領高超,簡直令我等聽者如臨其境,深有所悟,哈哈哈。”
他讓開身子,將太平先生讓入房中。
聽他這麽一說,太平先生陰沉的臉色才略微緩和。
【瞿童換妻】是他最最珍惜且驕傲的作品,無論怎麽樣他也容不得別人糟蹋、看低他的作品。
秋棋勉強笑笑,懶得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
有些話,就算說出口來,也不會起任何的作用。
所以他選擇不說。
在玉扳指的引薦之下,他和太平先生算是認識了。
三人分而落座。
秋棋感覺太平先生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而且眼神讓他有些非常不舒服。
有幾分審示、打量,又有幾分輕蔑。
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敵意?
太老師,發生甚麽事了?
你我初次相見,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盯著我?
“早聞祁才子詞壓大文宴,名震蘭摧城,老朽今日特來拜會。”
“人人都說這祁才子奇才亙古,無所不能,無一不通。”
“老朽歲至晚年,難以再創作出什麽新篇,不知可否請祁才子為老朽指點迷津,為老朽擺脫江郎才盡之困局啊?”
這話乍一聽,似乎是謙遜無比。
像是在求著祁秋指點一下他。
但配上太平先生陰陽怪氣的那個勁頭,誰都能聽出這話是帶著些許嘲諷意味的。
就像是在說:
他人不是都說你博學多才嗎?
好啊?
我還真就不信了!
有本事你寫出一篇好故事給我看看,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才學啊!
秋棋心中有些莫名其妙。
這不是擺明了挑事嗎?
你一個說書界一頂一的老前輩,讓我一個根本不通這一門的人給“指點迷津”?
這不是分明讓我下不來台嗎?
我真要現在動筆寫,拿出一篇好戲本子來,是打你的臉,是不給你留面子。
可我真要是忍氣吞聲,心裡又總覺得過意不去。
還特麽有人把臉貼過來給別人踩的?
初看這太平先生入場時,一副德高望重的樣子。
秋棋以為這是一位精於書文的長者,是值得人尊敬的老前輩。
卻沒想到初次見面,居然要這般難為他一個後學之人?
他本來剛剛聽那【瞿童換妻】就聽了一肚子火。
現在再加上太平先生陰陽怪氣的問話。
即便是脾氣再好的人,心中也難免不舒服。
更何況秋棋的脾氣本就不好,內心不由得更加火氣上湧。
臉上仍沒有任何變化,他很冷淡的回答說。
“祁秋乃末道後學之人,豈能與先生妄言什麽“指點”?”
“只是在祁秋看來,先生說書之才,普天之下幾乎無人能出其右,但奈何這【瞿童換妻】確屬太平先生之‘拙作’,難登大雅之堂。”
“這才使得今日所書未能盡善盡美,
倒是祁秋遊帝都之一大憾事。” 他說話之時,刻意把“拙作”二字咬的重了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在反唇相譏。
你剛剛不是說你江郎才盡,寫不出好作品嗎?
好!
我就依著你的話說,承認你今日所說的書,確實很爛,爛的就是一灘垃圾。
你能奈我何?
太平先生眉毛一豎。
“你……!”
他想呵斥,但是想了一下,對方完全是順著自己的話說的。
沒毛病啊……
自己根本沒有理由呵斥。
他牙齒咬緊,居然被自己刨的坑給埋了。
旁邊看著的玉扳指一個勁的冒汗。
他也不是傻子。
他從二人之間的交談中看出一絲不太對勁來了,怎麽火藥味這麽濃?
正想從中調和一下,門外突然傳來叩門聲。
緊接著,一個小夥計推門跑了進來。
“老板!澹台先生今日有事,無法來說書了!”
玉扳指眉頭一皺。
澹台先生就是下一場開書的說書先生。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澹台先生經常性的晚到、或者不來。
據一些可靠消息表明,澹台先生最近似乎有意跳槽到另外一家茶館去說書。
而他的新東家要他在臨走之前,給隆合書館製造一些麻煩,毀一毀隆合的名聲……
他最近正因為這件事而頭疼。
一方面他不能直接將澹台先生趕走,因為他還需要有人撐著門面。
澹台先生走了之後,書場的空缺他一時半會沒有辦法補上……
但要是繼續留著澹台先生在,澹台先生變本加厲的晚到早退,敗壞書館的名聲,也不是長久之計。
所以他的當務之急,無疑是要盡快找到一位能夠替代澹台先生的說書先生。
他側過頭,臉上帶著討好笑容的看向太平先生。
最近澹台先生沒有說的書,都是由太平先生暫時填補上的空缺,代替澹台先生開的書。
今日既然澹台先生不來了……
他只能寄希望於太平先生願意繼續乾這個累活,連續說兩場書。
太平先生一捋胡須,心中暗道。
關鍵時刻,還不是需要老朽受累出馬?
掌櫃的妄圖巴結拉攏的這個毛頭小子, 能做什麽?能頂什麽用?
出於心中這份不忿,他淡淡答道。
“掌櫃的,你是知道老朽近日以來身體欠安的,連說兩場……老朽實在力有不逮。”
“還是請俞黎先生,或是阮洪先生頂替澹台說這一段吧。”
玉扳指有些糾結,猶豫了一下。
“好吧……既然太平先生身體欠安,我還是另尋他人來代為說書……”
另一邊的秋棋適時插口說道。
“劉老板,這第二場書……不如讓我來試試?”
玉扳指和太平先生齊刷刷側過頭來看向他。
玉扳指驚道:
“祁才子還會說書?”
太平先生眼中的蔑視更深。
“祁才子,這一行有一行的修行,隔行如隔山。”
“祁才子精修道法之時又要苦讀經書,莫非對這說書從藝一門,也有涉獵?”
“說書唱戲雖為下九流微末之學,不比道法之高,但卻也是需要下苦工的。”
“且不說祁才子是否熟悉下一場開書所說之話本,單說這立於戲台之上的規矩,想來祁才子便不甚熟知……”
“祁才子如此這般一時意氣,就不怕上了台,無從收場?”
在太平先生看來,這位祁才子在此時開口,說要上台去“試一試”,分明就是要毀他的招牌。
砸所有說書人的飯碗!
所謂台上一炷香,台下十年功。
沒下過苦功,他憑什麽說要“試一試”?
這麽看不起我們這個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