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北國宮廷血案五日後。
神劍門內。
自那日拓跋恭跟李圓圓尷尬的道歉之後,兩人化乾戈為玉帛,一行人就經常在一起玩了。
安子玉見到拓跋恭這幾日表情的變化,也是愈發放心了。
這天晚上,安子玉特意親自去後山取了兩壺上等好酒,邀請拓跋恭上房頂共飲。
在高處飲酒,一向是江湖中人的樂趣之一。
拓跋恭雖然遲疑,但還是應了安子玉的邀請。
兩人一番輕功,上了屋簷之後,均盤腿而坐。
安子玉遞了一壺酒給拓跋恭,隨後自己便舉起酒壺喝了起來。
他的一舉一動,瀟灑而坦然,絲毫不像一個八十來歲的老人家。
拓跋恭心情平靜,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酒。
安子玉笑道:“喝吧,沒毒。這酒就連心兒,老夫都舍不得給她喝。今日老夫送你一壺,就當作是禁錮你這麽多天的賠罪禮了。”
言罷,安子玉又做了個請酒的手勢,拓跋恭這才舉起酒壺喝了一口。
這酒入口,果然非同凡響。就像一股清泉,從喉嚨處下,嗓子裡仿佛瞬間形成了一片瀑布,既熱烈,又安靜。
安子玉仔細觀察著拓跋恭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問道:“怎麽樣?你平生喝的酒中,這酒能排第幾?”
拓跋恭閉起眼睛,仔細回味了一遍,緩緩道:“從未喝過如此一口層次豐富,感受分明的酒。當得第一。”
“哈哈哈。”安子玉豪爽地笑了起來,自己又飲了一口。四周頓時飄起這凜冽的酒香。
安子玉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問道:“這月亮和你以前在傲北國看的一樣嗎?”
拓跋恭一愣,想不到安子玉會在這時候和他聊起他的家鄉。
於是拓跋恭也下意識地往上面看了看,輕歎了口氣道:“都一樣。只是我來之前,還沒有這麽圓。”
“想家了?”
拓跋恭一愣,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安子玉。聽這語氣,好像是要放他走了。因為如果安子玉不放他走,絕對是不會對他提出家鄉的問題的。
安子玉看出了拓跋恭的猜疑,笑著解釋道:“老夫年輕時,也南下待過一陣子。所以,對於你這樣的年輕人離開家鄉後的心情還是比較清楚的。通過這幾天對你的觀察,感覺你也就只是個奉命行事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麽歪心思。因此,今夜過後,你在山上去與留,老夫都不管了。”
“真的?”
“嗯。”
“為什麽?”拓跋恭對於期待已久的自由,卻持了懷疑的態度。
安子玉思襯了良久,方道:“今晨,剛收到了一份關於你們傲北國的密報。我相信你看了這份密報之後,自己會有所決定。”
言罷,安子玉便從袖中拿了出來,遞給了拓跋恭。
這是一卷黃紙,用草繩圈著,簡陋至極。
拓跋恭將信將疑地接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
卻只見上面只是簡短地寫了一句話:“昨夜血洗皇宮,除太子嫡系外,其他皇子及家人均被屠戮殆盡。”
落款是八月初二,署名為鷹。
“這……”拓跋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一變故。
轉而一想,他那個好兄弟二皇子,也遭了劫難?
想到這裡,拓跋恭將這卷紙握在了手裡,淡淡道:“無憑無據,不可能的事。即便太子繼位,想殺二皇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何況二皇子向來不參政事,明哲保身,大王說過他百年之後會給個交代。” 安子玉回道:“自古伴君如伴虎,你們大王也是君,這生在帝王家的人,有誰不經歷殺戮的?只怕,這次是你們大王下的令。目的嘛,簡單點,鞏固他死後的政權,為太子繼位掃平道路。”
安子玉也沒有看拓跋恭,而是盯著前方。晚風蕭瑟,吹起了他鬢角的白發。
“不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拓跋恭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看向了安子玉。
他想要安子玉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騙他的,目的就是要嚇唬他不要下山。
但是拓跋恭因為此時思緒有些混亂,以至於他沒有去想這麽一個問題,那就是安子玉一直留他在山上,是為什麽?
安子玉卻一句話就給拓跋恭潑了冷水:“一國之君可是虎中之王,為了名聲,為了後世,哪有什麽親情區分,哪有什麽常人規矩?”
“不可能。”拓跋恭又打開了手中被捏皺的卷紙,一遍又一遍地確定著每一個字,隨後道:“你這卷消息是假的!”
“假的?”安子玉淡淡道:“這是我朝夜鷹眼線提供的準確情報, 不可能有假。”
拓跋恭皺眉問道:“你一個江湖門派,怎麽會有朝廷間諜的消息?”
安子玉如實道:“因為我神劍門,一直與朝廷交好。關於你們國內的那些大事,朝廷或多或少都會送來一些。三年前的那場雪夜暗殺行動,其實就有我神劍門人。只可惜,你們大王命大,失敗了。”
安子玉此時忽然像變了個人一樣,肅穆而威嚴,渾身散發著宗師應有的氣場,讓拓跋恭頓時感到不寒而栗。
“前輩……你……”
“神劍門每年都會有弟子到塞北參戰,不管是明的也好,暗的也罷,算起來,也有將近三百人了。這三百人,自然不是上戰場打仗這麽簡單。多半,成了殺手。這便是我神劍門作為一個江湖門派的使命,護我河山的事情,總需要有人來做。”
“據我所知,兩國已簽訂盟約,互不相犯。”
“這是說給小孩聽的。”安子玉毫不避諱地說道:“但凡有點閱歷的成年人,都不會相信互不相犯這樣的話。你們國家在等待時機,我們也是。只不過何時何地何人,是猜不透的。”
拓跋恭沉默了,良久方道:“那我明日就下山,回我家鄉。”
“你是想去求證事實還是報仇?”
“先求證,後報仇?”
“只怕你一人之力,難啊。”安子玉輕歎了口氣,又道:“老夫還是堅持前些日子的觀點,你父親,是想借刀殺人,想讓你死,你再回去,豈非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