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司馬懿凝重而淒然的神色,司馬師勸慰道:“父親,戰場之上哪能沒有傷亡,生死各安天命,您又何需掛懷?”
正常的兩軍作戰時,己方陣亡將士的遺體都會進行妥善的處置的,有條件能運回故裡安葬的,就會安排車馬進行運送,沒有條件的,也會在當地挑一塊風水好的地方,埋抗給埋了。
當然,這也是在正常的交戰之是才會發生這樣的事,像並州之戰這麽慘烈的戰爭,陣亡人數如此之多,根本就無暇去顧及。
其實司馬師很清楚,兵敗之時,戰局極為的混亂,司馬軍為了奪路狂逃,活人都顧不過來了,誰還有閑工夫去顧及那些死難者的屍體,所以一路南逃,司馬軍是棄屍無數,根本就沒人去收殮。
司馬懿當然也清楚當時的處境,此刻他即將回歸洛陽,憶起此事,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他輕歎一聲道:“對面的曹亮在幹什麽?”
司馬軍撤出河東之後,黃河以東,太行山以西再無寸土,所有的司馬軍非死即降,不過仍有一些細作潛伏其間,打探並州的消息並適時地傳遞回來,司馬師在撤往洛陽的途中,也會不斷地接到來自並州的秘密情報。
他澀然地道:“大概是在歡慶勝利吧。父親,如今河東平陽二郡丟失,曹亮割據並州,憑借著黃河太行之險,我們再想進攻並州,恐怕難有機會了。”
河東的失守對於司馬家來說,是一次慘重的失利,如果司馬軍牢牢控制著河東的話,那麽他們就擁有著隨時可以向並州軍進軍的資本,因為從河東到晉陽,基本上一路坦途,沒有什麽大的險隘。
但現在不同了,河東淪陷之後,曹亮西據黃河天塹,東擁太行之險,司馬軍再想攻入並州,困難重重,所以司馬師提及此事,也是愁眉不展。
司馬懿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師兒,你想多了,經此一役之後,數年之間,恐怕我們都再無進攻並州的可能,而曹亮挾此勝之威,必然會四處擴張,所以你首先要做的,是如何防禦,而不是想著如何復仇。並州之地,高屋建瓴,進可攻,退可守,確實是一塊難得的寶地啊,只是土地瘠薄,人口稀少,水淺難養魚,為父這才忽略了並州的戰略地位。沒想到曹亮卻因此成了氣候,此為父平生最大的失策矣。”
當初司馬懿對並州並不太重視,曹魏的軍事力量,無外乎有三處最為緊要,其一便是洛陽,此乃朝廷之中樞,是司馬懿必爭的要點,其次便是雍涼和淮南,此二處皆為曹魏抵禦外敵的重鎮,集結了大量精銳的軍隊,司馬懿認為,只有控制了這三處,曹魏天下便是唾手可得。
曹亮則是很聰明地避開了司馬懿的鋒芒,獨自到並州去發展,當時的並州,胡人作亂,生靈塗炭,形勢很差,司馬懿當然也不會認為曹亮有什麽發展前途,所以對曹亮在並州的舉動也沒有做過多的干涉。
沒想到短短的十數年,曹亮竟然在並州成了氣候,清肅胡夷,整飭吏治,開墾荒地,招兵買馬,等司馬懿意識到隱患的時候,曹亮已經是無可遏製,漸成尾大不掉之勢。
這確實是司馬懿最大的失策,想當初曹亮只是一個小小的羽林郎,當司馬懿出征遼東回來就任顧命大臣的時候,曹亮還在站在宮門處簌簌發抖呢。
那時的司馬懿,恐怕壓根兒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卑微的小人物會成為他此生的勁敵,會成為他們司馬家登上權力巔峰的拌腳石,如果那時司馬懿就認識到曹亮的危險性之時,就不會那麽一忍再忍,給了曹亮太多的成長空間了。
只可惜,這世上從沒有後悔藥可吃,如今曹亮羽翼漸豐,司馬懿再想對付他,已經是很困難了。
司馬師則是更為的憋屈,他和曹亮那更是有著奪妻之恨,這種屈辱幾乎伴隨了他的一生,至現在司馬師還打著光棍呢,沒有續弦,倒不是說司馬師真就缺個女人,但他這口氣始終咽不下去,所以賭氣不立正室,或者說,他故意地將這個位置虛位以待,就是準備打敗曹亮,把羊徽瑜給搶回來呢。
本來這次出征, 司馬師是信心滿滿,準備著報仇血恨了,但這一仗打下來,舊仇沒報,反倒是添了新恨,就如同曹亮不但搶走了他的未婚妻,還拐跑了他的女兒,司馬師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了。
不過身為大局的操控者,司馬師告誡自己,切不可因仇恨而蒙敝了理智,他和曹亮的那點兒私仇,在司馬家的千秋大業面前,不過是渺如沙粒,現在他雖然考慮的,是戰略層面的上的事,至於那些仇怨,也只有等待打敗了曹亮,才有機會去解決了。
司馬師道:“父親,現在最大的隱憂便是幽州的毋丘儉,這家夥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先前父親命他進攻並州之時,他便是陽奉陰違,與曹亮暗中勾結,躊躇不前,極盡觀望,如今咱們兵敗之後,恐怕毋丘儉會倒向曹亮,如此幽州必失矣!”
毋丘儉確實是一個投機分子,王凌在淮南起事的時候,他便蠢蠢欲動,試圖也加入到反司馬的行列之中,只不過王凌在淮南失敗,才讓毋丘儉打消了這個念頭,但這家夥擁兵自重,不聽號令,卻一直是司馬家的心腹大患,只不過司馬家的目前的重心,是對付並州的曹亮,對毋丘儉還真是鞭長莫及。
此次毋丘儉屯兵雁北,便是觀望此次並州之戰的結果,如果曹亮兵敗,他很有可能落井下石,出兵攻佔雁門新興二郡,但如果曹亮獲勝的話,他是極有可能倒向曹亮的,如果並州幽州聯為一片,北方的局勢還真就堪憂了。
司馬懿倒是微微一笑,淡然地道:“師兒放心吧,對付毋丘儉,為父早有安排,這個豎子首鼠兩端,為父早就計劃要除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