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間鋪子?”李信不慌不忙地問道。
“萬……萬有商號。就在剛才,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幫學生,一下子就把鋪子給圍了,還不停地喊口號!我們正準備派人出面調停,帶頭的那個就振臂一呼,那些學生就衝進了鋪子又打又砸,臨了還放了把火。”
“學生?還喊著口號?”李信聽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們喊的什麽口號?”
“額……我……”
見那人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一旁的張福也急了,“少爺讓你說你就說,怕個什麽?”
“他們喊的是‘堅決抵製日貨!’,還有‘打倒賣國買辦李秉堂!’。”
盡管那人的聲音越說越小,李信卻已經聽的足夠清楚了。
“不怪那幫學生那麽激動,我們家的鋪子什麽時候開始賣日貨了?”李信納悶地向張福問道。
張福則一臉的委屈,“沒有呀!‘萬有’雖然賣的都是進口貨,可從來都沒賣過日貨呀!”
“這樣啊……”李信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之後,才開口問道,“那個帶頭鬧事的學生呢?”
“抓到了,在霞飛捕房押著呢!”
李信點了點頭,“福叔,備車。我們過去看看!”
……
十多分鍾後,李信便帶著張福一起乘車趕到了霞飛捕房。
還沒等車子停穩,門口就有一個掛著探長警銜的家夥迎了上來,神情激動地替李信拉開了車門,“李公子,您好!敝人吳金貴,在此恭候多時了。”
李信聽了不禁眉毛一挑,“恭候?怕不是認錯人了吧?”
吳金貴笑了笑,“這麽特別的別克世紀轎車,整個上海也找不出第二輛來,自然是不會認錯的。”
“既如此,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何事而來吧?”
吳金貴點了點頭,隨即壓低了聲音說道:“人已經單獨關起來了,如何處置全憑公子您一句話!”
“還是吳探長想得周到,辛苦了。”說著便將一遝準備好的鈔票悄悄塞到了他的手裡,“能讓我親自審問一下那個家夥嗎?”
吳金貴立刻眉開眼笑地說道:“當然可以,我這就去安排!”
有錢好辦事,這話一點兒也不假。隻用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那吳金貴便安排好了一切,帶著李信來到了捕房的審訊室。
沒過多久,一個戴著鐐銬,穿著學生裝的青年便被帶了過來。
隨即那吳金貴也很識趣地退了出去,於是整個審訊室裡就剩下李信和那個學生兩個人了。
“為什麽要帶人到萬有商號鬧事?”李信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秉堂剛剛上任貿易部長,就大幅放寬對日政策,跟舊時的賣國買辦有什麽區別?國人自當抵製!”
這下可把李信給聽糊塗了,自己那個便宜老爹什麽時候當上貿易部長了?
“這個消息你聽誰說的?”
“申報的號外現在滿租界都是,還用得著聽說嗎?”
“號外?”
“可不!進來的時候我身上還帶著呢!不信你去問那些巡捕!”
聽他這麽一說,李信才將信將疑地起身出了審訊室,對門口的吳金貴說道:“聽那學生說,進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號外?”
“好像是有那麽兩張。”說罷便趕緊讓手下將那兩份從那個學生身上搜出來的號外拿了過來。
不知為何,看著面前那份號外,李信的腦海裡竟然浮現出了伊藤文昭的名字!
難道之前在酒會的時候,
伊藤文昭送來的那封信就是讓自己那個便宜老爹出任貿易部長的任命? 如果說,之前伊藤文昭硬闖酒會是在懷疑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是“影子”的話,那為什麽還要在這個時候讓他去南京呢?
此時的李信一手拿著那份號外,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大腦則在急速地運轉著,思考著伊藤文昭的用意。
設局、硬闖酒會、任命、接頭、號外、學生鬧事……
接下來會是什麽?
想到這,李信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緊接著腦海裡便浮現出了四個大字:退位讓賢!
現在的上海總商會表面上是由三個副會長共同主持,但實際上很多事情都是李秉堂在做主。而隨著日本佔領上海的時間越來越久,總商會就慢慢地由穩定上海經濟的臨時工具變成了完全掌控上海經濟的絆腳石。
實際上,這次設局抓捕“影子”的行動,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強行逼迫李秉堂從上海總商會卸任!
倘若李秉堂不是“影子”,自然沒理由拒絕這份能夠讓他從此走上仕途的任命;但如果他就是“影子”,那麽在那次襲擊車隊的行動失敗之後,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就不能拒絕這份任命。
只要他到南京上任,那麽日方就不但能通過“影子”是否成功與自己接上頭來初步確認他的身份, 還能通過媒體輿論讓他徹底站到民眾的對立面,這樣的話他從上海總商會卸任就是早晚的事了!
而上海總商會一旦失去李家的支持,此消彼長,其在商界的地位勢必受到極大的影響,這樣一來就對日本人極為有利了。
想通此節,李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來敵人遠比自己想象的要陰險厲害得多呀!不過好在自己發現的並不算晚,應該還有足夠的時間想出一個對策來,至於是什麽對策……
再次回到審訊室,李信便把目光落在了那個學生的身上,和顏悅色地對他說道:“同學,我看你在學生之中還挺有威信的,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啊?”
“胡學民!”
李信聽了點了點頭,“嗯,不錯的名字。你可以走了!”
此話一出,胡學民一下子就愣住了,“你說什麽?”
“我說你可以走了。”李信又重複了一遍,“火燒商鋪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下次表達自己愛國熱情的時候,注意點分寸。畢竟身體才是本錢,要留著有用之軀做更大更有意義的事嘛!你說對不對?”
胡學民聽了先是愣了半晌,隨後才緩緩地說道:“您說得對,我知道了。”
李信這才在紙上寫下了一串數字,交給了他,“如果以後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就打這個電話吧!”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胡學民看著李信忍不住問道。
可良久,李信才緩緩地說出了三個字,“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