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初升後的陽光,耀眼而不毒辣,照在水面上,微風拂過,波光粼粼,湖邊坐著個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年約二十來歲,面容俊朗,雙目緊閉,表情輕松的握著一根竹製釣竿,好像是在釣魚。
這時從男子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叫喊:
“你大清早釣什麽魚啊。”
釣魚之人,也就是莊曉歎了口氣,睜開了眼,將釣竿放下,轉過身來,看向出聲之人,身穿素色的儒家弟子袍服,手裡拎著個酒壺,長著一對桃花眼,濃眉飛揚,五官立體,面貌清秀,是一位風神俊朗的俏公子。
“唉,韓非,我說過很多遍不要早上起來就喝酒,小心的你的小命。”
韓非沒管莊曉的勸誡,向他走了過來,嬉皮笑臉的說道:
“嘿嘿,莊兄,釣魚多沒勁,出去找點啥樂子不比釣魚強。”
莊曉看著他這不著調的樣子,十分無奈。
堂堂先秦七子之一,法家學說的集大成者,師從儒家大賢荀子的韓非子,竟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浪蕩子。
在整個小聖賢莊裡,他應該是最特立獨行的了。
氣的小聖賢莊這一代的大弟子伏念整天牙根都是癢的。可偏偏韓非是荀子最滿意的弟子,有荀子護著,他自己又鬼精鬼精的,伏念拿他也是沒轍,只能是盡量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也正是因為韓非的這種隨性,莊曉才能和他成為好友。
兩年多前莊曉為了送人前往儒家聖地的小聖賢莊學習,來到了這齊國境內的桑海城,之後自己也在此地滯留了下來。
兩年的時間,莊曉與整個小聖賢莊的人都混熟了。
不過因為莊曉與荀子私交甚密,而荀子在小聖賢莊地位最高,輩分最大,儒生又最重規矩,所以其他人都對莊曉行的晚輩禮,對其尊敬有加而親近不足。
只有韓非這一個例外,他的畫風跟整個儒家都不搭,莊曉有時讓他氣的也是不行。
偏生這貨生來就是個病秧子,先天體弱,這些年又五毒俱全。莊曉也不好跟他動手,怕一個不小心把他打死,到時候還得費勁再救。
這時韓非又湊近了幾分,搓著手,一臉假笑的說道:“嘿嘿,莊兄,非今天其實是有正事找你的。”
莊曉一聽這話就知道麻煩又來了,韓非每回這樣都沒好事,上次就是找自己給他還嫖資。於是擺著一副面癱臉也不接話。
韓非見莊曉沒反應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得接著說。
“莊兄你不要這樣,這次真是正事。”
“我決定回韓國了,此番是來與你辭行的。”
聽到韓非這話,莊曉有反應了。
“嗯?你怎麽突然要回去了?”
“呃,是這樣,我最近在做一個夢,我……。”
韓非正要解釋,莊曉一擺手打斷了他。
“好了,你不要說了。”
莊曉是想知道韓非突然歸國的原因,但他上來就直接扯到做夢上,都成玄學了,也沒什麽知道的必要了。
“這件事你向荀夫子說了嗎?”
自從二人成了朋友,莊曉就一直不希望韓非歸國,跳進韓國那個大泥坑裡。
關於這一點,他和荀子是達成了一致的。荀子同樣不想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陷進韓國的政治鬥爭之中。
不過荀子只是認為韓非會被韓國所拖累一事無成,壯志難酬,而莊曉卻知道,韓非是會為此喪命的。
莊曉正想著呢,
韓非也給出了回答。 “昨天我已經向老師說了此事,老師也已經同意我回去了。”
聽到荀子已經同意,莊曉欲言又止。
家國天下,家國天下,作為儒家弟子,韓非歸國是為強國救民,荀子又哪能橫加阻攔呢。
莊曉此時也沒法勸阻韓非。作為朋友,有些事,莊曉不能依照自己的意願替他做決定,只能選擇幫他或不幫。
想清楚後,莊曉也不再糾結了,邁步向小聖賢莊的後山竹林走去。同時向身旁的韓非繼續問道:
“那你找我只是為了辭行嗎?還是說要我陪你走一趟韓國?”
韓非聞言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隻得乾笑了一聲,跟上莊曉的腳步,回道:“歸國一事乃是非自己的決定,與莊兄無關,你還是不要摻和進來為妙。”
韓非心中也是無奈。他雖然交友廣泛,但交心的朋友不多,莊曉可謂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依韓非的性格,多麻煩的爛事他都敢找莊曉給自己善後收尾。唯獨這件事,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沒能張得了嘴讓莊曉陪自己回韓國。
莊曉和荀子知道韓國是個坑,韓非難道就看不出來了嗎?
他當然也清楚,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國家,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看著她走向衰敗乃至滅亡。
可救國之路談何容易,必然是困難重重,憑自己一人之力,韓非實怕力有未逮,希望得到莊曉的幫助,又不願拖好友下水。
就因為心裡一直在糾結,今天韓非說話都是吞吞吐吐的,不像往常的他,口若懸河,十分能嗶嗶。
莊曉看韓非那磨磨唧唧的樣兒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也沒說什麽,只是往荀子居所走去。韓非這會兒也不知說什麽好,隻得跟在莊曉後面悶頭往前走。
到了地方後,莊曉先是在外面招呼了一聲,等到荀子應聲讓他進來後,這才推門進去。
韓非就在外面守著,沒進去。
莊曉找荀子談事,他韓非就沒必要進去了。要是進去了,兩人談話之余,荀子說不定還要教訓自己一頓。
雖然韓非最受荀子看重,但是他的有些毛病荀子也是看不慣。只不過作為長者大儒,從心所欲不逾矩,對於有些事看得沒那麽重了,只要韓非別再自己面前蹦躂,他也懶得特意為此教訓韓非。
當然了,韓非要是自己跳到荀子面前了,他嘴下也不留情,本身荀子那張嘴也就不饒人。
屋裡頭,莊曉隔著矮桌與荀子對立而坐。
莊曉一向不喜歡跪坐,所以這會兒坐姿比較隨意。畢竟和荀子關系不錯,姑且也算是忘年交了。之前進門先打招呼是應有的禮節,尊重他人隱私嘛。現在已經進屋了,也就沒必要太過正式了。
“莊曉小友找我是因為韓非邀你同他一起回韓國一事嗎?”
莊曉聞言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這事兒沒錯,不過韓非沒能開口說出來,是我挑明的。”
荀子聽莊曉這樣說,撫了撫自己的胡須,笑道:
“看來我那弟子還有些羞恥心,知道這事不好再麻煩你了。”
“他說不說我都是要陪他走一趟的。韓國地不多大,朝堂上的牛鬼蛇神可不少,他們會把韓國折騰成什麽樣我不關心,但韓非不能出事。”
“至於韓非所希望的強盛韓國,依他的做事風格,恐怕難以實現。韓國積重難返,多一個我也改變不了什麽。”
對莊曉所說的話,荀子點頭不語。
封建王國想要改革強國最重要的就在於國王,現任的韓王安是個十足的鐵廢物,最多有點難登大雅之堂的小聰明,指望他力挺韓非變法圖強,還不如祈禱韓昭侯詐屍復活,王者歸來呢。
後者在見鬼的情況下還有可能,前者就算是撞鬼了也沒戲。
荀子是當世智者,自然明白韓非所作不過徒然罷了。
韓非心裡也有數,不過縱然是聰明人,有時也是必須做些蠢事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還是莊曉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我來找夫子主要也是為了辭行,,該說的已經說完,莊曉就不打擾了。”
莊曉說罷起身拱手行了一禮。
荀子見狀也起身欲向莊曉行禮,不過被他給扶住了,沒拜下去。
老人家也不在意,心意到了即可,他已經過了循禮蹈矩的年紀。
“老夫在此替我那劣徒謝過莊曉小友了。”
莊曉搖了搖頭:“韓非是我的好友,夫子不必如此。”
荀子輕笑一聲,又習慣性的撫了撫胡須,說道:“韓非能有你這個朋友,實在是他的運氣。”
莊曉輕輕頷首,一本正經的回道:“我也這麽覺得。”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隨後都不再言語,莊曉也轉身離開了小屋。
出了門莊曉就看見韓非蹲在地上背對著自己拿個樹枝子在地上亂劃拉。
對方聽見後面有動靜,急忙轉過身來,看見莊曉出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莊曉一隻手給拖走了。
“走吧,收拾行禮去,我跟你一起,去你老家耍耍。”
…………
片刻後,海邊小亭中,站著三個人。
空手的莊曉,打好包袱的韓非以及手上拿著根柳樹枝子的李斯。
同為荀子門生,韓非歸國,作為師弟的李斯於情於理都應該來送行。
莊曉站在後方,沒靠近過去。人家師兄弟寒暄,自己沒必要湊熱鬧。
而且莊曉也不喜歡李斯。單憑他日後會坑死韓非, 莊曉沒一巴掌拍死他都算好的。
再加上李斯長相也不合格,雖說五官端正,但莫名給人一種,呃,怎麽說呢,有些猥瑣,有些奸詐,反正就是帶著邪氣。總結來說四個大字:
不似好人。
難怪荀子更喜歡韓非。
莊曉站在那,看著海景,聽著韓非兩人在那哈拉有的沒的。又是成為對手啦,又是見面不留情啦,又是夢想與現實啊。心想都特麽是廢話,再不走就要吃午飯了。
終於,兩人哈拉完。李斯又走過來開始跟莊曉說話。
“沒想到玄先生會與師兄一起返韓。日後不能再見先生,李斯深感遺憾。”
莊曉一攤手,若有所指得說道:“沒辦法,就韓非那小雞子一般的體格,我怕他一不小心就暴斃了,還是跟著去一趟的好。”
一旁的韓非聽見莊曉這麽說自己十分無語,但又不好反駁,自己確實是個弱雞。
李斯也看出來莊曉等著走,不想再墨跡了,於是拱手行禮道:“呵呵,先生還是那麽風趣。不過時候也不早了,李斯就不耽擱兩位的時間了。”
莊曉和韓非聞言點了點頭,就欲離開小亭子出發。沒走兩步,莊曉突然回頭對李斯說了句話。
“李斯,我和荀夫子都希望你能明白,你和韓非是師兄弟,有些事你可以做,有些事,你做不得。”
說完,也不等李斯回應,拽著韓非徑直離開了。
終於,莊曉和韓非踏上了前往韓國的旅途,一人青袍白馬,一人白袍黑馬,並行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