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克勞馥意猶未盡地合上厚厚的卷宗，像是看過一本精彩的那樣，心裡不斷期待著看到續集。羅馬教廷歷來都是金錢與權力的交匯之地。無論教義中如何貶斥金錢與財富，梵蒂岡宮廷中流淌的陰謀與權力尋租永遠也無法離開叮當作響的金幣，否則美第奇家族也不可能誕生如此多位的教宗。哪怕是現在教廷影響力與財富急劇下降的時代，梵蒂岡依舊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在這樣的環境中擁有異端傾向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重要的是異端到什麽程度，以及什麽樣的異端。——勾結巫師絕對是最嚴重的異端行為，哪怕是教宗也會遭遇罷免或者絕罰——現在她手裡就握著一份否決若望十二世宗座正統性，以及之後歷代教皇宗座正統性的文件。再結合若望十二世那與寡婦、自己父親的情婦乃至是侄女有染的豐富生活，甚至被稱為“娼婦政權”的統治時期，這份文件說不定還能稍稍動搖梵蒂岡對天主世界的統治權。

　不過勞拉·克勞馥也沒有傻到認為這份文件就能否決羅馬教廷的統治。畢竟當時神聖羅馬皇帝奧托一世任命的“對立教宗”良八世已經被罷免，之後的本篤五世被廢黜，若望十三世被率領軍隊進入意大利的奧托一世武力扶持，教權與君權的對抗從此開啟，“對立教宗”才是梵蒂岡正統，羅馬人民公投推舉教宗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的梵蒂岡是一片中立地區，是多國媾和、退讓、協商與談判的產物。哪怕是被發現教廷裡那麽多喜歡小男孩的神父，世俗法律也無法與神權的對抗並動搖梵蒂岡的神聖性，僅憑一份來歷不明的文件什麽事也做不了。即便如此，這些故事還是讓勞拉·克勞馥心神向往，她最喜歡的故事就是這種沒有記錄在石碑與文獻中的歷史隱秘塵埃。

　但是她現在手上的檔案只是被整理出來的上半卷，下半卷依舊存放在書櫃裡。她等到女人喝完一杯熱可可，然後重新鑽進睡袋裡。“我需要借用你的毛線團，還有你的手表。”她舉著筆記本說道。早在將物資搬運到這裡的時候，勞拉·克勞馥就在筆記本上做好了備注，因為她已經預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返回這個書架前，把那份檔案看完，“你能幫我牽著毛線團的另一頭嗎?我很快就回來，我保證！”

　女人將傻乎乎的瞪眼睛眼罩轉向勞拉·克勞馥，看得後者心底一陣發涼。

　“當然可以。”她說，“你回來的時候能幫我帶一包棉花糖嗎?”

　“如果我們能出去的話，”勞拉·克勞馥有些認真地說道。她沒有將自己置於那個女人監護者的位置，甚至沒有因為那個女人是精神病患而欺騙她。克勞馥勳爵的頭銜與家教讓她拒絕做出自己無法兌現的承諾。“我向你保證，我會在三分鍾內返回。等到我們離開這裡，我就給你買一大堆棉花糖，用棉花糖塞滿你的房間。”

　得益於出色的方向感，勞拉·克勞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和那個女人原本駐扎的地方。雖然她感覺自己走了很長的路，但實際上排除掉那些狹窄的石磚通道和兩個書架之間的縫隙，她與那個女人的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兩百米。她還在這裡找到了一些當時由於慌亂而漏掉帶走的物資——包括一個拆了一半的愛蓮巧巧克力，一個密封紗布和一捆膠帶，還有一個將冰鎬掛在腰間的金屬小圓環——溫斯頓並不了解自家大小姐要參與什麽樣的冒險，因此又把冰鎬以及冰鎬配件委托禁衛軍送到了卡瑪泰姬，這個金屬環就是諸多配件中的一個。

　雖然沒什麽用，但勞拉·克勞馥還是將其塞進了口袋裡。這些用特種合金一體鑄造的金屬環極其堅固且耐磨損，甚至可以被用作攀岩時的安全鉤子，因此價格極其昂貴，即便是富裕如她也不可能把這些東西隨意丟棄。

　“Well，你來得真是時候。”

　勞拉·克勞馥撿起地上裝在抗震盒子裡的防風火柴。安裝在書架上的燭台已經熄滅了，整整一排書架全都籠罩在黑暗裡。事實上圖書館並不是完全黑暗的，只不過是熄滅的燭台太多了而已，無論是幽靈清潔工還是巨型機器人，它們顯然都不是會點蠟燭的角色。

　冰霜覆蓋的液壓裝置並未受到干擾，厚重的裝甲和不間斷運行的加熱裝置避免液壓油凝結。防爆門緩緩縮進牆壁裡，能將血液凝固的低溫從門縫間緩緩向外流淌，在遇到外界溫度較高的空氣時立刻將些許殘留的水分凝結成冰霧。許多原本被存放在聖殿裡的魔法道具都被轉移到了這裡，這些藏品一般情況下也用不上並且還具備危險性，將它們從三大聖殿中拿走就是皇帝將卡瑪泰姬分散的權力重新收攏的第一步。

　在至尊法師的幫助下，這一步平穩過渡並且沒有掀起任何反對意見。

　皇帝並不急著走下通道深入地下。他先是清點了這些的所有魔法道具，從帶有詛咒的、拳頭大小並被雕琢成頭骨形狀的Kadavus水晶、能夠切割靈魂的暗影彎刀到十五世紀製造的、能夠一個人同時出現在不同地點的亡靈之手，他將所有東西清點了一遍，確保所有屬於卡瑪泰姬的危險資產沒有任何遺失——鑒於那些秘法師家族的老家夥給他惹出的麻煩，皇帝不會再對他們給予任何寬容，同時也不會在評估中給予他們任何余地——他不相信他們只是稍稍打開了圖書館的防禦，讓那些一直渴望著力量的外維度精神實體闖入現實宇宙，他要確保所有事情都在控制以內。

　過去他向卡瑪泰姬千年來的主權妥協，但未來不會了。

　一支特殊的騎士軍團將會長久駐扎在卡瑪泰姬，徹底將卡瑪泰姬要塞化，徹底將由於至尊法師不願管理而自發形成的權力結構打散、重組，形成一套更加適合未來戰爭局勢的垂直管理體系。也就是說，卡瑪泰姬將會在裁員的同時進行擴張，切除千年來的累贅使得更加靈活，攥緊拳頭使其更加有力——他這麽做當時是有底氣的，因為至尊法師已經將那些駐扎在外星球監視當地巫術發展情況的秘法師名單、以及秘密聯系方式交給了他，還有一些秘法師甚至在維度間隙打了幾年仗，在那些遠離地球的地方進行最激進、最危險的理論研究。

　這些人就是卡瑪泰姬的暗面，同時也是皇帝拿下卡瑪泰姬的底氣。除了禁衛統領康斯坦丁和攝政維克多·馮·杜姆，沒有任何人能夠知曉這個消息，哪怕是哈密爾法師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有底氣軟禁所有秘法師家族的長者，甚至不惜發生流血衝突。在確認所有東西都安然無恙之後，皇帝也對那些老家夥們松了口氣，他可以暫時確認那些人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毀滅卡瑪泰姬，也就是說，在至尊法師回來以前他們還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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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