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季以來,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降雪從未停止,無數氣象學者試圖根據衛星雲圖給出自己的看法,預測永不停歇的大雪何時結束,然而他們都失敗了,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空混亂異常的冷空氣似乎在凍結海洋前拒絕被陽光與洋流加熱。
夜幕之下,木屋前的草地鋪滿霜雪,用石頭圍成的篝火緩慢燃燒著,火光像是液態金屬般在雪地上跳躍。蒼老的國王坐在火堆前,端著金杯,杯中滾燙的黑色液體散發著稀薄的白煙,他緩緩咽下幾乎燃燒的液體,呼出足以被點燃的空氣。年輕國王靠近了火堆,年老的國王抖開灰色的鬥篷,邀請年輕的國王坐在火堆旁的石頭上。老國王拿出金杯,倒了杯酒給年輕的國王。
“我收到拜訪函了。”老國王說,“怎麽這麽著急?”
“兩個小時後,我需要搭乘穿梭機去空間站,趁著有時間可以和你談談,順便可以在這裡登機。”年輕的國王用一種完全無視北約防空體系的輕松表情說道,“關於海王星的預兆。你一定有些想法,畢竟芬布爾之冬已經降臨,諸神黃昏就在眼前。”
“就像我當初所預感到的那樣。火焰、閃電、高塔、死亡,即便我再怎麽抗拒,仍然無法阻擋預言之事。我曾經認為自己優於人類,可越是避免預言,諸神黃昏來得越快。”他厭煩地說,“預言的自我實現,老套的故事,不是嗎?我一直防備著陰影中的眾神,它們垂涎著阿斯加德的血肉,阿斯加德越強大,它們也越強大。我只不過犯了一次錯,它們就向我發起了進攻。”
“自我誕生以來就聽說過新神誕生的預言,那個無數死去文明的灰燼傳頌著新神的名字。”年輕的王者伸出手靠近火堆,溫暖幾乎凍僵的身體。他脫下黑色的天鵝絨鬥篷,飲用此地主人贈予的酒,並且努力保持表情不會變得扭曲。他十分確信這黑乎乎的、被稱作酒的液體裡存在著一定比例的航空燃料,如果他發問的話,對方肯定會自豪地宣稱這是某艘星艦上的燃料。“星辰已經運行到了正確的位置,惡毒的匕首已經穿透帷幕來到了現實。那是災難的前兆。”
老國王盯著他的目光像一頭受傷的狼。“你不用說我已經知道的事。”
“阿斯加德的毀滅將會造成無以計數的痛苦,不存在之界將會享用這份美餐,撕開帷幕來到現世。”年輕的國王平靜地用眼神作為回復。他撫摸腳邊享用過鹿肉的灰黑色的獵犬。清澈的雪夜天空劃過沉悶的雷霆,聽起來像是衰老的肺部用盡全力的顫抖、咳嗽。
“帷幕後的存在渴望無窮無盡的靈魂填滿它們永無止境的渴求,它們引導諸神黃昏降臨。在阿斯加德的故事與華納神族的巫師口中,尚未誕生的毀滅者被稱為尼德霍格,祂就和所有已經誕生的毀滅者一樣古老。”
老狼從眼前的人的眼神中明白,他從未放下過警惕。
阿斯加德與卡瑪泰姬有著共同利益,銀河中任何渴望自由意志的智慧種族都必須警惕外維度對現實世界的干涉。老國王想起阿戈摩托建立卡瑪泰姬的初衷,如今那份意志傳承到了眼前的王者身上。這份意志相當耀眼,老國王不禁回想起阿戈摩托定下初衷時,自己繼承了強大的王室,策劃拉攏盟友、發動戰爭、爭霸銀河,全然忘記真正危險的敵人已經盯上了物質宇宙。
現在回過頭來,奧丁曾經的預感和揣測正在逐步邁入現實。
“索爾不會讓事情進展到這一步的,阿斯加德也不會徹底毀滅。他尚未明白自己的本質。當他明白自己為本質時,
他將為阿斯加德復仇。我已經為索爾支付過代價了,這是無法違背的契約。”老國王表情倔強。然而另一塊岩石上的客人完全沒有顧忌他的意思,老國王面色古怪地盯著他,“從來沒有人敢在我說話的時候分神去看其他東西,你是第一個。”“我的帝國正在興起,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皇帝快速掃視斯蒂芬妮發來的任務簡報。他收起數據板,,滿不在乎地說,“現在我知道阿斯加德王室製造瓦爾哈拉和海姆冥界的目的了,我想包爾(奧丁的父親)一定也注意到了這個威脅。海拉大概還以為自己能夠輕易操縱亡靈、輕易學習黑魔法只是自己的天賦吧?如果你真的想讓她成為阿斯加德之王,恐怕就不會允許她接觸海姆冥界的靈魂引擎。”
皇帝對阿薩神族遺傳學相當好奇,為此他和瑪雅·漢森對索爾(神盾局收集的血樣)、希芙(皇帝收集的血樣)、海拉(殘留在盔甲上的血跡)以及羅蕾萊(於不朽之城地牢中采集的卵細胞)的生物組織,並且借助阿薩神族同意出口的靈能實驗器材(一部分被送給火星進行逆向工程。“阿斯加德人什麽反逆向工程措施都沒做!”一位拆解過外貿版F-35的火星技術賢者驚訝地說道)對這些樣本進行遺傳實驗——所有實驗結果都證明,在華納神族最強大女巫弗麗嘉並不完全擅長黑魔法的情況下,靈能基因遺傳統計理論很難解釋海拉的天賦——瑪雅·漢森更傾向於外來靈能力量對海拉產生的影響,這種影響並更不體現在阿薩神族所具備的靈能基因上,皇帝的私人實驗結果也支持這一理論。
“海拉很強大,但每個阿薩神族都要為了族群犧牲。”
“這並非出於人性而是政治手段的指責,粗劣的政治手段只會疏遠潛在盟友。我有資格指責,畢竟這是你留給我或者索爾的大麻煩。”年輕的皇帝厭煩地瞪著他。他攥緊了拳頭。如果不是阿薩神族王室同意出口那些科研設備、用於研究的武器裝備以及大量靈能科技應用技術,他才不會在這裡忍受這種廢話——然而他必須為人類種族爭取更多利益,確保人類種族能夠在諸神黃昏後盡快擁有自保能力——從阿斯加德的基因工程到靈能武器,皇帝的野心需要這個世界的所有財富才能填滿。“海姆冥界的行星封印秘法、靈魂引擎等設備與你的生命直接聯系,你死後只有我和索爾可以對付她。我可不相信弗麗嘉女士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
“你可以自由處置海拉,但我認為你會選擇最有利的那個。海拉很強大,她能為你提供很多幫助,只要你能夠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比如精妙的政治手段——你不用擔心諸神黃昏會在外維度引發超出想象的風暴,你所擔憂的未來並不會立刻到來,我只需要你為索爾提供幫助。”奧丁挺起胸膛,用君王的身份宣告了事實,“瓦爾哈拉和海姆冥界並不如我預想中的完美,畢竟半位面無法真正取代外維度,哪怕阿戈摩托也參與了這兩個項目,即便如此,也足以讓阿斯加德人的靈魂不會完全落入帷幕之後。阿斯基德的子民,即便死後也只能由我統治。”
諸神黃昏不是一次毀滅阿斯加德的戰役,而是一連串漫長的、造成大量的、被稱為芬布爾之冬的戰爭所造成的痛苦與死亡的總稱。所有阿斯基德殖民地都會因為阿斯加德的毀滅而失去聯系,半個銀河系的大量殖民地政府將會因為斷絕信息與物資交流徹底崩潰,被殖民者會再次反抗統治,在這個過程中造成的死亡與痛苦被外維度吸收,將會誕生出無數文明的毀滅者——卡瑪泰姬的圖書館裡記載了超過一萬名外維度生物的真名,這些外維度生物中有許多都是誕生自人類之間(客觀存在且並不以主觀意志為轉移而存在的現象)戰爭、謀殺、陰謀詭計種種因欲望而誕生的悲歡離合,秘法師們也對付過不少。
瓦爾哈拉與海姆冥界的靈魂引擎、以及阿薩神族萬年來不斷重複、要求所有殖民地奉上的信仰確實減少了阿斯加德人落入外維度的靈魂數量,但那兩個靈魂引擎也無法吸收半個銀河系裡的因戰亂慘死的靈魂,以及那些靈魂與尚且活著的生命所散發的極端痛苦盡管奧丁顯得信心滿滿,可這位神王自己也清楚,阿斯加德就此不複存在,僅憑索爾一人以及稀少的阿斯加德人永遠不可能恢復阿斯加德曾經的榮光,這個世界上隻存在阿薩神族以及阿斯加德這個令人懷念的稱呼。
阿薩神族萬年來一次次強調自己是神,要求九界以及殖民地獻上信仰,就有一部分原因是奧丁預見了帷幕之後的存在所策劃諸神黃昏、意圖吞噬九界靈魂,只不過更多還是出於阿薩神族自身力量的考慮。只要阿斯加德人還記得阿薩神族,阿薩神族的力量就會複蘇,這是皇帝絕對不允許的,未來不會有人記得阿薩神族的榮耀。如果索爾真要複興阿斯加德,那麽皇帝將會踩碎這複興的余燼,畢竟這個銀河太小了,只能容納一個統治種族,而他的強烈野心即便是奧丁也能察覺到,但即將死去的國王什麽也做不了。
阿薩神族(阿斯加德王室)與阿斯加德是不同的,僅從壽命就能判斷阿薩神族與普通阿斯加德人是兩個不同物種,並非永生者的奧丁即便沒有地球上那些長生秘法之類的幫助,也能輕松存活數萬年——阿戈摩托學派,即卡瑪泰姬學派從來都將阿斯加德人視作人類亞種,是受到大量外維度與基因改造後的變種人。圖書館內還有大量阿斯加德人的解剖與病理數據,以及阿薩神族對阿斯加德人進行大規模基因工程的案例即便如此。
“只要索爾不阻擋我的道路,我就不會與他為敵。”皇帝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你和你的老師一樣,從來不會直接提出問題。你想要的只有從我這裡得到保證,保證瓦爾哈拉和海姆冥界的靈魂引擎還在正常運轉,保證諸神黃昏不會在靈魂世界波及人類——”老國王顯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嘟囔著諸如“貪心鬼”“這是敲詐”之類的詞,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直到附近響起了鳥類撲扇翅膀的聲音,他才咧開嘴,沒好氣地說道,“——羅蕾萊,那個女妖正在為你竊取秘密,沒有派遣士兵殺死她已經足夠公平了。”
“這是一場交易,我們必須盡量追求公平。”
年輕的國王聳聳肩。他松開了握住武器的手。沒必要在這裡爆發戰爭,即便他自信能夠戰勝這個老家夥,這麽做的結果也得不償失。他現在沒有時間處理諸神黃昏,那場行動需要他包括基因改造在內的所有軍隊參與才能為人類獲取最大利益,為此他策劃了許多年,擋在他的計劃面前最大的威脅,就是眼前這個即將死去的國王。
“相比起我想要的東西,岡格尼爾的價值並沒有那麽高。”
“我說了,你和你的老師一模一樣。”
老國王轉過頭,獨眼瞄向不遠處被火光照亮的雪地。
一隻帶來消息的渡鴉緊盯著這裡,眼神冷峻,態度嚴肅,還有一隻漂亮的挪威雪鴞在雪地上蹦蹦跳跳、興奮地大叫,旁邊還有一堆燃燒殆盡的煤灰。這隻貓頭鷹似乎對黑色羽毛的新朋友的出現非常高興,而後者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著這個吵鬧的家夥。
事實上它出現得比皇帝還要早。
奧丁很早就注意到它了,畢竟這隻雪白的貓頭鷹實在吵鬧得嚇人,遠在一公裡外就能聽到它的叫聲——它攜帶著一卷羊皮紙從奧斯陸(卡西裡奧斯在奧斯陸的住宅)一路飛行來到這裡, 把羊皮紙丟在雪地上,然後皇帝才從升騰而起的火焰中走出來——皇帝來到這裡經歷了許多轉折。獨眼老家夥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這麽做的目的,肯定是為了保密,避免顯露任何可能預言到相關線索或者空間跳躍傳送的直接痕跡。奧丁對皇帝的保密主義行徑嗤之以鼻,並將其稱為巫師特有的縮頭縮腦的作風,完全忘記自己也是一位靈能者。可當皇帝提出他可以在此地彰顯力量、驅散延綿不絕的大雪時,這個老家夥又含糊不清地嘗試糊弄過去,然後理直氣壯地聲稱自己的退休生活不容打擾,哪怕是海姆達爾也不行。
老國王的視線越過吵鬧不休的雪鴞,看向火光無法照亮的夜幕。
一個身著深黃色長袍、模糊不清的身影站在雪地裡,仿佛一道幽深的鬼影。皇帝順著奧丁的視線看過去,對著那個身影點點頭,表達感謝。至尊法師失去了肉身,卻也沒有完全融入不存在的維度,而是以另一種方式獲得永生。如果至尊法師不在這裡,很難想象剛剛繼承頭銜的皇帝能夠震懾住奧丁——事實上,哪怕是至尊法師也多慮了——奧丁根本沒有動手的打算,他還打算等到皇帝自己去發現秘密。
“弗麗嘉已經準備好了火葬柴堆,我們將在阿斯加德的葬火中見證結局,希望你回來後還能趕得上我的葬禮。帷幕後的永恆遊戲暫時停止之前,人類和阿斯加德還有時間。這不是阿斯加德或者人類的末日,這是混沌與秩序、毀滅與新生的戰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