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克勞馥聽說過這間餐廳。
當她拒絕牛津並前往倫敦大學就讀的時候,這間餐廳的主廚就已經名聲大噪,並在白金漢宮附近開設了這間專門用來招待達官顯貴——準確來說是看重米其林評級的New Money階級和中產階級的餐廳,白廳公務員和保守派政客們更熱衷於在俱樂部或者各種招待會上用餐。那裡的廚師和服務人員都是最專業的人士,熟悉客人的每一個喜好和口味——勞拉·克勞馥對這場晚餐非常滿意。她並不看重所謂的高級的親切服務,作為一名徹底融入平民生活的貴族,她甚至還需要打工賺取學費。這樣一場晚餐的花費足夠她工作很長時間了,她很難不滿意。
唯一令她感到不適的,只有坐在自己身旁的雅典娜。
雖然這個女人滿臉笑容、知識淵博、談吐風趣,並且還是薩洛蒙的養母,但勞拉·克勞馥可沒有忘記她在美術展上驚鴻一瞥的印象。那種超自然現象證明眼前這個看似年輕的女人——和魔女類似,看似二十歲出頭但氣質卻非常成熟——擁有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能力。她對此已經不再表示驚訝,畢竟她在卡瑪泰姬和牛津郡莊園裡看到了許多超出想象的事,自從她得知自己父親理查德·克勞馥去到卡瑪泰姬那天帶走了不屬於克勞馥家族的東西,勞拉·克勞馥就明白了自己的命運與卡瑪泰姬、與祂牢牢捆綁在了一起。
至於她的父親是如何從戒備森嚴的卡瑪泰姬圖書館裡帶走那份復活儀式卷軸,獲得相關指導並將其用在因為飛機失事凍死在雪山裡的妻子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個未解之謎了。雖然勞拉·克勞馥懷疑那位從未見過的至尊法師參與其中,但由於未能獲得相關證據,就連管家溫斯頓對此也知之甚少,她更是沒有辦法理清這條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的所有細節。她只能推測薩洛蒙或許見過她的父親理查德·克勞馥,畢竟她在卡瑪泰姬的時候也見識過從世界各地來到卡瑪泰姬尼泊爾加德滿都前殿尋求幫助的人,而卡瑪泰姬也慷慨地滿足了絕大多數人的請求。如果不是絕望到極致,誰會來尋找這麽一個隻存在傳說中的地方呢。
“你買下了整座餐廳的葡萄酒?”
“安保檢查必須的流程,我肯定沒有跟你說過從軟木塞把毒藥注射進葡萄酒的事。”在貝優妮塔和貞德嚴厲的目光下,他還是沒法控制住自己講故事的愛好。事實上在餐廳見面的時候,貝優妮塔就把槍口頂在他的腹部連開了三槍,她加裝了消音器並且餐廳內也沒有流血事件,要不然這次晚餐將會以醫療團隊到場並且服務人員全都跑掉作為結局。似乎是出於某種默契,他才能在這裡講故事,魔女們也沒有提起不久前在美術館發生的衝突。“在某些世界過去的傳統文化中,葡萄酒是軟弱的象征,是意志屈服於柔軟床榻的象征,因為那個時候葡萄酒是甜的,非常甜。所有有人認為葡萄酒不是戰士的酒,而是財富的血。在一個崇尚武力的國度,大量飲用葡萄酒的統治者會被認為是個大腹便便、無法上馬作戰的胖子。”
勞拉·克勞馥起初還在仔細聽,但她看到雅典娜的笑容就反應了過來。
“這絕對是你編出來的故事。”她既氣憤又好笑。在此之前,她都是將薩洛蒙當做一個遠古秘聞的信息獲取來源,同樣也是一位擅長用現代語言與科學視角重構過去的學者。但現在看來誰也不知道自己過去聽了多少瞎編的故事,尤其是那些薩洛蒙講給米莉亞的故事,說不準那些都是為了騙小孩子趕緊睡覺編出來的而已。
“蒙古人對葡萄酒的態度絕對算不上討厭,當時的教皇英諾森四世委托葡萄牙人加賓尼出使蒙古,那位使者就曾經品嘗過元代的葡萄酒。傳聞忽必烈也特別喜歡葡萄酒,甚至向酒家索取葡萄酒作為賦稅貢品。我在基特城也看到過蒙古貴族士兵用來裝葡萄酒的陶瓷瓶子,可以見得葡萄酒和馬奶酒有著同等的地位。”
薩洛蒙一點也不為自己編的故事被戳穿感到尷尬,反而非常高興地表示冒險之旅對她的學術生涯非常有幫助。他伸出手,正在與魔女們交談的旺達立刻會意——他把這件事交給了旺達去辦,後者非常高興自己能夠參與到某些日常事務當中,而不是隻參加戰鬥任務。“倫敦大學會同意她繼續課程。”旺達的精神力量將其他人聽不到的話語送了過來。就如同這次晚餐那樣,魔女與薩洛蒙,薩洛蒙與雅典娜,雅典娜與魔女都在用聲音以外的方式進行交流。旺達愉快地說道,“不需要支票的幫助,只需要一點小魔法。”——緊接著就是諸如繼續暫停的大學課程、歷史學深造和新的考古項目之類的廢話,其中還包括了一份去阿爾卑斯山脈莊園私人滑雪場度假的邀請。
他表示自己和魔女不會一直待在莊園裡,畢竟英國的冬天潮濕又陰鬱,對健康有害。不過他也表示這只是度假,而不是某次沒有提前告知的考古冒險。前幾次帶有欺騙性質的冒險行動的補償包括幾輛汽車,一箱武器和一架私人飛機,並且冒險的結果讓雙方都非常滿意。
“每一次你的冒險都能揭示一段未知的過去, 每一次我都能獲知一些連你也無法知曉的秘密。如果你還對我的資助行為有所疑問,我只能告訴你,我的收獲遠遠超出你的想象。”他說,“但這次例外,我實在無法忍受英國的冬天了。”
“帕依提提人?”勞拉·克勞馥問道,“我不希望他們的生活變得糟糕。”
“帕依提提人還是太原始了,我幫助他們走向了機械化農業。至少他們可以在火山灰上大規模種植糧食了,到時候我會收購多余的糧食然後把更多現代化設備低價賣給他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型聚變反應堆。”薩洛蒙又把話題拉了回去。“據我所知,你從帕依提提帶回來了一些收藏品。”
“那是紀念品!絕大多數都是前殖民時代的小東西!”勞拉·克勞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她拿出手機向眾人展示她所拍攝的帕依提提照片,其中也包括了她塞滿那架灣流私人飛機貨艙的紀念品。這是她的壞習慣,每一次冒險都會帶走一些小型紀念品,她還發現了失落之城的“基特十字架”並且將其中一份作為禮物送給了薩洛蒙,現在那個紀念品正躺在莊園的展示櫃裡。“還有一隻塑料企鵝。秘魯漁民有時會豢養企鵝作為寵物,把企鵝帶上漁船一起捕魚,這證明了帕依提提人或許與沿海地區有過交流,所以才會把那隻企鵝當成某種象征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