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站了起來,一陣驚呼的聲音有如波濤般響起!連苻堅都從禦座上站了起來,下意識的伸出一支手好像要阻止這一切!
王猛所在的高台上,祖月本來神情興奮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小臉通紅的在拚命為方知曉加油。一雙長腿把高台台板都快踏通了。看到方知曉的馬突然倒下。她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變故發生得如此之突然,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眼看著方知曉在佔上風,卻因為馬不如人而轟然倒下!
知曉!
方知曉坐倒在地,頭腦在一瞬間幾乎是一片空白。苻登的雙面鐵矛已經狠狠刺了下來。上面的層層倒刺反射著猙獰的光芒。吞龍戰馬的碩大馬蹄也直搗他的胸口。可是現在他連閃躲的余地都沒有。雙腳還套在馬鐙裡面。而苻登的來勢又如此之快!
當的又一聲巨響。這次兵刃的碰撞聲音,比上次還要猛厲。前排數十名越騎軍的騎手,耳朵都被生生的震出血來!再看場中,方知曉左手舉著大火戟,迎上了苻登的雙面鐵矛。而右手已經一拳打在了吞龍戰馬的馬蹄之上!
怎樣做出的如此反應,方知曉自己都意識不到了。只能歸於他身上天生鬥將的本能!
在他全力迎擊之下,苻登的鐵矛一下被震開。他雙矛之力,竟然還不及方知曉單手迎擊的力道。剛才和方知曉地大火勁對抗,也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正準備盤矛再上。就聽見胯下吞龍戰馬長聲慘嘶。方知曉一拳打在馬蹄之上。竟然讓這匹又重又壯的神馬前半身整個被拳勁帶著偏過了半個身子。馬蹄落地,竟然前膝一軟,伏在了地上。
轉瞬之間,方知曉在極劣的情勢之下。竟然在對著苻登和吞龍神馬,都一舉扭轉了局勢。在苻登連人帶馬被震開,方知曉已經扯脫了腳鐙。大吼一聲,大火戟揮舞出一片血光。合身朝還在吃驚的苻登撲去!伴隨著他身形的。是越騎軍上下,還有四周高台一片遏製不住的喝彩聲!
這個黑小子。居然這麽地剽悍!
又是咣當一聲,苻登已經從吞龍馬上躍下,兩人從馬戰轉為步戰。兩柄長大的兵刃,狠狠地抵在了一起!呼吸相接,兩雙同樣打紅了的眼睛撞在一起,激起萬千火花。就聽見苻登狠狠道:“再來?”
方知曉吼了回去:“打得你連你媽都認不出來!”
剛才傾著身子的王猛悄悄的松了一口氣,又坐了回去。轉頭看看身邊姚萇。兩人只是相視一笑。姚萇拱了拱手:“恭喜司徒大人。”王猛淡笑:“我何喜之有。這是方校尉自己的本事。苻登不能壓倒方知曉,不過倒是真出乎許多人意料呢……”他的笑容一閃即逝。卻始終沒有向苻融那個方向看去。最後只是落在了已經紅了眼圈的祖月身上,低低地笑了一下:“……這麽大一個鬥場,大概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心無旁騖吧……”
拓跋厲鬼也同樣松開了他握緊的拳頭,從胡床上站了起來,大步的走到自己家將群中。站在後排的一個戴著大帽子。臉容被高高的領子擋著的家將忙將他身上披著的鬥篷取了下來。又遞過一碗茶磚燒地茶湯。看來這位元武王是看得激動了。身邊的其他代人家將將他們團團簇擁住。拓跋厲鬼任那名家將解他鬥篷的繩結。他目光仍然不離開鬥場,低聲道:“果然如你所說。苻登已經不是他對手了……你昨夜告訴苻融他們的,就是這個?”
那個家將聲音也是低低的,目光卻也只是在方知曉身上流轉:“他體內氣勁現在變成什麽樣了,大概就我最清楚了吧……三氣已經在月華崅的匯聚下逐漸合流。苻登如何能收拾得了他……但是我沒和苻融說這個。只是說咱們要加快行動了。”
聲音婉轉柔媚,卻正是懷素。她化妝為代人家將,已經親臨這個鬥場了。
拓跋厲鬼看著她地眼波流轉。突然低笑一聲:“怎麽,舍不得方知曉了?”懷素迎上了他的目光,一片澄澈:“奪位的貪狼璧已經被方知曉所吸收,天命七寶未來必然會歸於我這裡。這次最大的目標已經實現。下面不就是剩下讓秦國越亂越好麽?”
拓跋厲鬼將鬥篷扯了下來,轉身就想走回自己的胡床。突然又停住了腳步,看著藏在人群中的懷素,低低道:“我怎麽覺得,你是想來看看方知曉呢?”
懷素目光仍然是一片的平靜。拓跋厲鬼淡淡一笑:“長安事了。我就再也不欠你半分。就這樣吧。”他一擺手,轉頭又走到了自己胡床之上。
懷素的目光,只是靜靜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知曉再一次確認。面前這個對手。就是一頭野獸!他和拓跋厲鬼這個進退如風地大高手也曾經對戰。吃了不少虧。但是對面苻登。和他一樣進退如風!但是他地動作和拓跋厲鬼又不一樣。完全是出自本能在他的戟風當中閃輾騰挪。不論是就地一滾,還是側撲騰躍。讓人很難抓住他動作地軌跡。而他做出這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
如果僅此而已,倒也罷了。問題是這家夥還有野獸般的凶殘!找到空隙他就撲擊。自己反擊上去,苻登往往獰笑著就擺出同歸於盡的架勢!逼得自己不得不退,不得不讓。而他卻還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方知曉的大火勁力完全施展不出,步步急退。隻發出一聲聲惱羞成怒的暴喝!間或苻登從他身邊掠過。那兩顆獠牙一閃而過,總讓他覺得下一瞬間就咬在自己的脖頸之上。本來運用得隨心所欲地勁力。在這樣的心理下卻往往變得有些滯澀。兩人步戰開始,沒有了吞龍助威的苻登,居然把方知曉仍然迫得步步後退!
擒生軍行列當中,一片呐喊助威的聲音。帶著場中氐人看客,同樣呼喊助威。吼聲混成一片。連苻堅的龍衛班直親軍都忍不住在禦座周圍直著嗓子大叫。苻堅也笑吟吟的不以為意。誰都看得出來,兩人相爭,高下就那麽一星半點。不再是剛才馬戰沒有後退余地的凶險。現在讓氐人英雄發威一下。正是壯觀今日激鬥地氣象。
禦座旁邊的苻融。臉色卻越來越沉了下去。
誰都知道,苻登雖然大佔上風。但是不過是經驗和凶悍一時震住了方知曉罷了。他已經不能收拾方知曉了。而那個黑小子表現出來地潛力,已經超過了坐氐人第一英雄之位垂十年的苻登!易日擊敗苻登,已經並不是很遙遠的事情。
苻登今日,已經不能如願擊殺方知曉了。
但是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激鬥依舊,雖然略微有些狼狽。但方知曉仍然支撐得住。現在的他模糊有種感覺,自己似乎已經不用每場架都要豁出命去拚。雖然苻登也是堪比拓跋厲鬼,僅次慕容宙一線的大高手。但是自己總能應付得過來!要是換作以前。早就一句他的去以命博命了。
現在他覺得鬥場形式他還掌控得住。大火戟展動,祖鍛所傳的心法給他發揮得淋漓盡致。和苻登一沾就走,倒要看看這小子野性能支撐多久!苻登地身份雖然難以預測。但是攻及他身邊的時候,大火勁抵隙而上的本能依然招架得周全。只要有兩般兵刃相交的時候,他就自然鼓力而上。那股灼熱的大火姵的勁道,運用得也越來越純熟!
他甚至清楚的把握到了苻登體內氣勁的消長。自己全身勁氣活潑潑地流動。似乎成了一個整體。這一場激鬥,他已經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本事又進了一成!而體內氣流滾動,那種龐然的感覺。自己還遠遠沒有完全發揮出來……難道,自己的未來,更凶悍得不可限量?
或者是,這苻登現在還有所保留?
激鬥當中,他還動著自己別樣的心思。不過有一點卻已經篤篤定定。苻登這王八蛋,是收拾不了老子了!
當地一聲。兵刃再交。兩人眼神再度對視。這次苻登卻沒有了一觸即走的打算。仿佛要和方知曉比氣力似的。這下方知曉還有什麽好客氣的。連吃奶的勁都用上了。怎麽樣也要把這家夥的雙面鐵矛給撞飛!
不過在兩人對視的時候,他卻看到苻登兩顆獠牙已經收了起來。眼睛也不再變得血紅。似乎又恢復了和他第一次見面樸實溫和的樣子。還對他笑了一下!
這個王八蛋在搞什麽鬼?
腦子還沒轉過來手上的勁力已經彭湃而出。苻登大吼一聲,已經被他遠遠的彈了出去!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地聲音。方知曉呆呆地看著苻登飛出去七八步遠,又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才翻身站起來。單手舉起長矛,遙遙指向他,似乎要再度撲上一樣。還沒來得及擺出架勢等他撲上來。苻登已經垂下了手中的長矛,更低頭向他行了一禮!
“方校尉神武天成,我苻登不是敵手,請了!”
咣地一聲鑼響,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氐人們不知道是該歡呼方知曉的勝利好還是發出噓聲。這黑小子的神武已經得到了長安所有人的認同。偏偏他擊敗的卻是氐人的大英雄苻登!
一片異樣的安靜當中。只有祖月喜極的歡呼響徹鬥場。轉頭看去。這長腿小妞正在台上蹦高呢。
,這就贏了?真他的鬱悶!看著苻登風度極佳的拖著長矛走向自己的吞龍坐騎。一時方知曉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家夥再和自己打下去毫無問題。他不是奉命要除掉老子麽?怎麽這就罷手不打了?
這時連苻堅和苻融都站了起來。苻堅更是微笑著帶著鼓勵意味看著方知曉。似乎一點沒有為氐人敗在漢人手中有什麽心結。苻融也神色如常。高聲道:“擒生校尉苻登和越騎校尉方知曉一戰。方知曉勝出!”
話音才落,方知曉背後的越騎軍就發出一聲整齊地歡呼。他們的白虎黑旗更是高高舉起,四處招展。氐人重勇士。越騎軍長官如此雄武,怎能不讓這些越騎軍軍將衷心擁戴?另一側,方知曉的速捷軍家將們也同聲歡呼。高台之上的祖月雙手高高舉起,遠遠的投來了關切興奮還有點幸福的目光。
此時的方知曉,也只能抬起一支手迎接自己現在下屬和未來下屬地歡呼。四面望去。人人注目著自己。稍停一會,氐人們的歡呼才有節製地響起。
大家都接受了這個現實。氐人第一勇士苻登,已經被這個彗星般出現的小子給擊敗了!從此大秦的天野當中,有方知曉這麽一顆星宿的位置了!
秦國方知曉,將在未來,成為一個響亮的名字。
高台之上,慕容垂終於坐回了胡床。剛才一場激戰老頭子雖然自顧身份沒有站起來觀戰。但是拳頭一直緊握,幾次想站起來。特別當方知曉落馬的時候。更是一把抓住了身邊慕容令的胳膊!現在總算松了一口氣。下一輪不管是對沮渠蒙敵,還是對姚敵。沮渠是王猛心腹,自然和方知曉有默契。(老頭子自己以為地),姚敵怎麽看也不是方知曉對手。得到大秦第一勇士,以苻堅用人的氣度,方知曉的地位一下就竄起來了!而且還可以通過他拉攏王猛應對現在慕容家的危險局面。怎麽看,和方知曉聯手都走對了!
他看著自己神色複雜的兒子,淡淡一笑。慕容令臉色陰沉的垂下了頭。卻什麽話也沒有說。
在另一邊高台上。拓跋厲鬼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切。靜靜的一動不動。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的響動。懷素地聲音輕輕響起:“如何?”
拓跋厲鬼輕歎一聲:“方知曉的實力已經不容置疑,但是還是太嫩了。先天好手對陣,心理氣勢已經佔了很大的部分。苻登經過此一戰,雖然認輸,卻成功亂了方知曉心神。讓他對自己實力沒有一個很好把握。下次如果生死相拚……我看好苻登……”
懷素淡淡道:“你對苻登呢?”
拓跋厲鬼卻只是一笑。
在另外的那個鬥場上,姚敵已經滿臉都是大汗。六壺利箭已經射空大半。仍然拚命應弦而射。踏日寶馬已經將速度發揮到了極至。繞圈當中。幾乎頭尾相接!
他實在不敢停下來。河西第一人沮渠蒙敵就在圈子當中,死樣活氣的不時揮劍撥掉他射來的長箭。不管他用多麽巧妙地手法,手中掠風寶弓以星宿海鐵芯木為胎,以西海蛟筋為弦。每一箭射出都有七八石的大力。但是沮渠蒙敵只是平淡的揮劍,就已經擋住了他全部的手段!而且沮渠蒙敵雖然靜立在那裡。但是姚敵總覺得他的氣勢牢牢的鎖住了自己。迫得自己絲毫不敢停下來!
這才是在河西被奉為天神的沮渠蒙敵的真實面目?
羌人豪酋後代的他,少年得志。隨伯父鎮守西域。打遍河西無敵手。未嘗沒有他伯父要以他武勇懾服河西諸部落的意思。可是每個人都不服氣他。認為他不過仗著寶馬神弓!河西第一好漢,還是沮渠蒙敵!從那時起,他就定下決心。要擊敗沮渠蒙敵,要做河西第一人,要做天下第一人!
可到了此時此境。他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夜郎井蛙。面前不動如山地沮渠。分明已經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歡呼聲驟然在耳邊響起,姚敵卻一點也不敢分神。手上已經滿是大汗。場中地沮渠蒙敵卻好整以暇的抬起了頭。看著幾十個力士正在擊鼓。他信手三劍又激飛了幾隻利箭之後。淡淡自語:“方知曉已經打完了麽?也讓這小子耗得夠久的啦。”
說著就慢慢的調整著馬頭,催著自己胯下那匹紅馬有一步沒一步的朝外走。每走一步,都調整一個角度。在隨手打飛幾支姚敵射來的利箭。繞著他轉圈子的姚敵這時更是心驚欲死。沮渠蒙敵每前進一步,不管他的踏日寶馬跑得如何之快,都是直直的衝著他而來!大駭之下雙腿加勁準備加快馬速。卻發現愛馬已經跑得兩耳豎起,溫熱的口沫狂噴。已經是到了速度的極限!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沮渠蒙敵的掌握之中!
他猛的勒住了馬, 好一匹踏日寶駒。幾乎立刻就停了下來。姚敵直直的看著神色不動的沮渠蒙敵。慢慢的抽出了背後的長矛。咬著牙齒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沮渠蒙敵冷冷道:“守心為一,天人交感之處,自然無所不在掌中。沒聽說過麽?”
姚敵神色大變,轉頭遠遠向自己伯父看去。姚萇的神色隔著那麽遠看,仍然是一片陰沉。
叮當一聲,姚敵擲下手中長矛,垂首道:“我敗了。”
在遠處的姚萇,悄悄的在袖中握緊了拳頭。王猛微笑著看著自己身邊這位現在搭檔。心裡卻低聲的將沮渠蒙敵的話接完:“守心如宮,無物可拂。解百般難當惑亂之事,百邪不侵,是為天下至寶!”
你們羌人,還是乖乖的跟在我的身後吧。爭奪天下氣運,暫時還於你們無份……
“明日越騎校尉方知曉對長水校尉沮渠蒙敵,決出我大秦第一勇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