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下了樓,再也不想從圍牆外繞回去了,從這興龍鏢局後門回,自會近很多。
這一次,他才覺得興龍鏢局地盤遠比自己想象要大很多,自這三層樓閣往後走,還有一塊極大的練武堂,就算時間到了正午,還有人在那練武,這些人光看精神就要比那日在校場練習的趟子手要厲害很多。
這練武堂自然是有人在那盯著的,這人身穿黑衣,映照得臉龐更加黝黑,五官說不上出色,可是棱角分明,額頭高、鼻尖高,唇珠高,看上去就氣場十足,從容淡定,盡管他站在對側,可那猛虎一般的眼神盯著孟凡,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加快腳步。
除了這練武堂,鏢局內還有一棟房子,是專門提供給貴客居住,在這居住,自然要比外頭那些客棧要安全許多,不過,這客棧,是不對外的,就算有錢也住不到。
除了這些,馬廄、澡堂等設施,鏢局內也是應有盡有,孟凡不得不感慨,這已經超出了他所理解的鏢局,活脫脫的像一個綜合體。
回到那所小的四合院,自己房間內早一飄出了菜香,娘親趴在桌子上小憩,桌上有三個碟子一個小木桶,碟子都用大碗反扣起來,自然是因為天氣轉涼,怕孟凡回來晚了,吃了冷菜,如此貼心的舉動,又讓孟凡感觸良多。
孟凡躡手躡腳,不想打擾娘親,她一定是忙了一上午,此刻有些勞累。“你回來了”,孫大娘轉了轉脖子,回頭來看著孟凡,“餓了嗎?你這孩子,怎麽那麽不讓省心,早飯又沒吃”,說著,給孟凡乘好了飯,將那反扣著的碗揭開,一陣陣白色的霧氣呼之欲出。
這飯,確實是要比尋常的飯菜要更甘甜一些。
正吃著,孫大娘開口問道:“凡凡,你答應了麽”?話聲之中多了幾分忐忑,然後眼睛一直盯著孟凡,這讓他都不敢直視自己的娘親,他是知道娘親的心意的。
孟凡將碗放了下來,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鄭重的說:“娘,我決定好了,我要去參加這武林大會”。
不知哪來的秋風穿堂而過,帶來秋天的涼意。
眼眸,帶著慈愛的眼眸,在那麽一瞬間顯得黯淡無光,孟凡違背了娘親的意願,說是有些失望也不為過,但這畢竟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木已成舟,為娘的也只有默默支持。
“那就好好練功吧,武林大會可不是鬧著玩的”,孫大娘的目光好一會才柔和下來,沒有責罵,也沒有勸說,只有鼓勵。
聽到娘親這麽說,剛才還有點擔心的孟凡心中更不是滋味,因為他自己實在是沒有把握。
“快抬進來”,飯還沒吃完的孟凡便聽見門外一陣騷動,好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一般,鬧哄哄的,孫大娘也很是好奇,這裡可是趟子手的住所,有什麽事非要鬧到這裡來,擺了擺手,示意孟凡繼續吃飯,她出去看一看。
熱騰騰的菜逐漸涼了個通透,過了好一會,娘親還沒有回來,而門外似乎比剛才更熱鬧一些,時不時還有些哀嚎,再也耐不住性子的孟凡出門去看個究竟。
這門外的景象,令人駭然,他幾乎要將中午吃的都吐了出來。原本小小的院子裡來了幾十號傷者,圍得那是一個水泄不通,幾處劍傷都算是小事,斷胳膊斷腿可也不在少數。
“啊”“喔”“痛”,這樣催人淚下的音符站在門外的孟凡聽得是無比的真切,孫大夫與其余一位大夫正在輪流為傷者醫治,自己娘親也正在忙裡忙外,看來一時之間也顧不上自己,
看此情景,孟凡終於鼓足了勇氣,與娘親一道照顧起這些傷者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些人被折磨得失去了哀嚎的氣力,沉沉的睡去,當然有不少在折磨中失去了生命。
看著血水逐漸鋪滿了青石板,看著自己雙手上已轉成褐色的血色痕跡,孟凡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一個人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孟凡理所應當的以為是自己的娘親,習慣性的喊了一句“娘”。
可當孟凡回轉頭來定睛一瞧,我的個乖乖,這一句也叫得太尷尬了,站在孟凡身後的是一位滿臉胡須的大漢,不算太高,可身材異常魁梧,那發達的肌肉活像一個健美達人,就算是已經來到了十一月份,還隻穿著一件大褂,連前胸的紐扣都沒系好,這人孟凡自然不認得,但他身邊站著的,孟凡可清楚,他就是莫老爺。
“孟凡了,這是我弟,莫問奎”,莫老板好像心情有些沉重,介紹自己的弟弟都有些陰沉,這時孟凡才知道,原來他就是興隆鏢局當今第一鏢師莫問奎。
“莫老爺,莫鏢師”,孟凡因為自己剛才的唐突,結結巴巴的說著,這才發現,莫鏢師的手臂纏了一大圈的白布,白布上依稀能看清楚斑駁的血跡,看來是剛剛與他人剛剛大戰一場負了傷。
“孟凡了,乾得好”,這莫鏢師又拍了拍孟凡的肩膀,對他如此的稱讚道,這時,孫大娘走了過來,一臉疲憊,孟凡看了著實有些心疼。
還沒等莫老爺開口,孫大娘開口就說,語氣頗為同情,同時又帶有幾分悲悼的意味,看著這些人,她也不知為何就想著,武林大會是不是也是這樣一種情況,“這裡共五十九人,重傷有三十一人,還有十二人因為傷勢太過嚴重,沒撐過去”。
兩位姓莫的本就皺著的眉頭,此時皺得更緊了,“那重傷三十一人,現在怎麽樣了”?
“孫大夫已經對傷口稍加處理,不過還有四五人估計挺不過去,輕傷的修養半個月到一個月應該無礙”。
“那些人就好好安葬吧,家裡人多給些銀兩”,要說不痛心,是不可能的,這一批趟子手可算是興龍鏢局中最拔尖的那些,好幾人莫老爺都預留著準備培養成鏢頭,至於鏢師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與機遇了,但今日之事也算是他們的一個劫難吧,沒過了這個劫難,也算是他們命中如此。
對於生者,作為掌櫃和鏢師前來體恤一番,這既然是他們應該做的,也是籠絡人心的一種方式,就這樣,他們一直忙到了半晚時分。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不僅孟凡,甚至連孫大娘都感覺到奇怪,這麽些年來,死傷並不奇怪,可死傷這麽慘重,尤其是在陽城附近,這還是頭一次,而且前幾個月,莫小姐車隊遇襲之後,興龍鏢局已經懸賞過一次,陽城周圍山賊應該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把這件事忙完,就坐在孟凡房間內,莫老爺還有其他的事先走了,莫鏢師先留在此地,處理後續之事,說著說著就將此事的過程說與母子二人聽,畢竟這也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
原來,莫鏢師剛出了一趟大鏢回來,這鏢倒是一切順利,除了幾個小毛賊不知好歹,竟想下蒙汗藥,可被莫鏢師一眼看出,就地正法,可回來途中,就在這陽城外,距離城門不過二十幾裡的地方,鏢已走完,又快進城,人自然而然放松了下來,但就在此時突然殺出一陣山賊,打得他們一個出乎意料。
他們為首的是一個半瞎子,不過武功著實可以,一連殺了我手下兩名鏢頭與數名趟子手,莫鏢師當然豈能任他這樣廝殺他的手下,衝出人群,欲與此人一較高下,才交手幾個回合,就看出此人內力較為深厚,可是招式太過生疏,不出三十個回合,就敗在莫鏢師手下。
此時損傷就隻幾個,而半瞎子見打不過就準備跑,莫鏢師早接到懸賞消息,有一個半瞎子竟然敢傷害自己的侄女,見到此人就知道是他,一時報仇之心蒙蔽了心智,竟率領這群人衝了上去,沒想到中的他們的奸計,一時之間樹林內暗箭齊出,又從那灌木叢中跳出了數十人,這才招架不住,損失慘重。
一講到這裡, 莫鏢師有點愧疚之意,走鏢多年,卻還是在這時犯錯,害得不少手下白白丟了性命,還是在這無名的小毛賊手上,擱誰誰不氣啊。
那些賊人見此情景,一夥的衝了出來,原先敗走的掉轉頭來,加起來約兩百號人,想要一哄而上,趁人之危,不過他們可算錯帳了,我們這可是跑鏢的好手,就算中了奸計,那倒不至於毫無反手之力,與他們廝殺中,也斬殺對方八十二人,俘虜十余人,要這樣算下來,其實興龍鏢局也不算太虧,其余的那些賊人見我們如此頑強,搶了我們三輛馬車,得了點甜頭,就一哄而散,其實那裡面不過些好點的綢緞,都不值那幾匹好馬值錢。
一說道這,莫鏢師輕蔑地笑了笑,隨後表示,這些人也忒不知好歹,竟敢欺負到他們興龍鏢局頭上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此賊不除,興龍鏢局的地位往哪放,一旦江湖地位落空,誰還來興龍鏢局跑鏢,這是想砸了他們的招牌,所以,對此夥賊人的征討勢在必行。
入夜,微涼,有些輕傷者已經可以走動,回家的回家,不回家的興龍鏢局也自有安排,只是,重傷之人中又有五人看不見明日的朝陽,當然,他們的家屬自然會得到一筆不錯的撫恤金,可能比他們跑鏢十年賺得還要多,是悲是喜恐怕只有那些人才配言談。
莫鏢師很是盡責,直到每一位受傷的趟子手有了安頓之所,才向孫大娘告別,孟凡看著堆在門口一排的屍體,仍舊五味雜陳,依舊胸中作嘔,可已經吐不出來了。人如螻蟻,命如草芥,不過如此,穿越,並非總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