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運的枷鎖

　　入秋的第一天，豐城中刮起了第一縷涼風。

　　透心涼，令唐古街上行人直發抖。

　　作為豐城中第一大繁華街道，唐古街一直是城中人們采購、娛樂、閑逛之地。

　　早上從烏魯村出發的夏林此刻也在唐古街柳條巷中，今日是盲蜂節，柳條巷蜂攤位十余個，個個處於排隊中。

　　豐城以蜂為信仰之物，其蔡谷蜂、當解蜂、明條蜂為當地三大最有名且產量最多的蜂種。至於蜜蜂、馬蜂、紅頂蜂等雖罕見，但過於殘毒，便被當地百姓所不喜，不斷排斥，漸漸就絕種。

　　先賢在養蜂、抓蜂及以蜂液修煉時發現，原來蜂也有眼睛，雖然與人眼構造不同，但大抵相似，其一對神奇眼擁有不計其數小眼，可以全方面觀察一切需要得到的外界信息，久而久之，八百年前潘立松終於通過蜂液汲取修煉成通天眼。能觀四方、定八卦位、斷十六陰陽術。

　　一本曠世奇書憑空而現，潘立松也被羅生國定為十大最著名修士。

　　然，隨著能者先賢越來越多，珍奇孤本越發現世，其實所謂通天眼實則與鄰國月亮國一本低級法訣《白雲術》有著相同作用，但後者更容易修煉，也不需要外物加持，只需靜坐冥想便可。

　　故，豐城和潘立松在羅生國地位越發變低，時至今日已屬於末端城市。但由於是從小灌輸的信仰關系，幾百年過去，豐城修士仍以蜂液為食，配合專屬法訣，試在能修煉成功。

　　夏林也是豐城眾多修士之一，但有時候把他歸結為修士其實蠻抬舉，畢竟在凡人與修士劃分界限中，入微期是最簡單直白的。

　　踏上入微，則就真正邁入修行。倒不是說夏林沒入微，六年前，剛滿十歲的他就已經是入微上品，無線接近大圓滿。

　　但，天資卓越的他，被世人所妒忌，被有心之人算計。九歲入微，十歲上品，哪怕是羅生國國師馮雲道人也是無法比擬，放任夏府出現一個有可能超越問鼎期的超級修士，九大府門和四大門派自是不允許。

　　他們情願在羅生國分天下疆土，也不想一個沒落多年的府門重新拔起。

　　十歲那一戰，說不清是誰主導，興許是人人有份。夏府一夜間被滅門，府內三千余人均無活口。

　　“小林，好好活下去…”這句話時常出現在夏林腦海中，其父燃燒三魂七魄，以無雙法決配合夏林體內一魂一魄，終施展出四魂八破離散陣。將其藏入虛空中，躲過一劫。

　　世人隻知夏府被滅門，但虛空鬥轉，輪回萬變，把夏林推送到烏魯村腳下。從方位上判別，在羅生國最東角。

　　三年療傷，三年自閉。恍恍惚惚六年間，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得老成，變成眾多獵戶中一員，在生存與生活中互換角色。

　　失去一魂一魄，修為盡失，他很多次都不想活下去，他找不到活著的理由和目標。家門被滅，報仇已是他當前最想和最需要做的，只是毫無修為，拿什麽去叫板九府及四門派?

　　憑著存放在虛空戒指中的天地仙靈和忘無草，他在烏魯村後山呆了整整5年零8個月。

　　曾經天資卓越，為當國曠世奇才。而今無法修煉。這等落差，他始終無法接受，鬱鬱寡歡中竟莫名悟得府內原本很是雞肋的法決—天問錄。

　　醉莫尺、天風亂、夢無盡、索天光。

　　一錄中僅12字。卻在府內法決榜上排名前三。

　　“這應當是意境法決，

且是極強。”雖然夏林無法正常修煉，但智慧還在，悟得後便知曉，曾經的他從不曉得有意境法決，包括其父也只是聽說。天問錄只是先輩流傳下來，評價很高，但後時代終無人能修煉。　　法決中包含攻擊法決、輔助法決和雙修法決。至於意境法決脫離時代甚久，已經被修士忘卻，其功效也是說話多樣，參差不齊。

　　“老板，給我來一斤蜜蜂液，三斤馬蜂液。”

　　攤位老板一楞，隨即確認:“要蜜蜂和馬蜂?”

　　夏林點點頭，“沒錯，我知道你有，待會兒幫我包裹嚴實些。”

　　殘毒蜂種，凡人不喜歡，但修士卻知道其好處，但也不是人人知道。

　　“看樣子是識貨人，不過東西挺珍貴，你要的又多，價格知道嗎?”

　　“我儲物戒指中有三顆二品內丹，岩靈獸的，夠不?”

　　“你隨我進來，小風你招呼下後面人。”攤位老板姓莊名周，在豐城有響當當地位，且傳言擁有築基修為，在城中也算一大高手。

　　攤位往後是一間齊寶閣，往日也是開放，但由於盲蜂節，城中有追求的都湊熱鬧去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已經成為一種風俗，丟失了原本創立節日的初衷。基本商家攤販都從外城中收購大量蜂液，養殖更是不計其數，就等在這個節日宰一波。

　　真正懂得人，只會買紅頂蜂和馬蜂，蜜蜂那是迫不得已才會買，其三種蜜蜂在和人友好程度上雖差些，但著實有功效。據野史記載，潘立松以紅頂蜂為食，以其液敷臉洗面。

　　“岩靈獸?”

　　夏林從虛空戒指中取三顆黑色如雞蛋大小物，“上等二品內丹，莊老板應該夠換了吧。”

　　“足夠，只是既然你知道，為何不換紅頂蜂，我也有存貨。”

　　“暫時不需要，給我外麵包個袋子，我送人去。”

　　夏林沒有撒謊，因為他壓根沒看上以蜂液修天眼。此術按他理解，甚是歹毒且副作用極大。不過剛認識了一位山中老人，他已經八十有余，雙目因為年少氣盛被人毒瞎。

　　可能有些治愈效果?夏林也不好判斷，從書籍記載來看，蜂液確實有明目清眼，打通識物。

　　山中老人不知其姓氏，也不知來自何方，夏林喚老伯，與他一道在山洞中生活過五日。

　　憑經驗判斷，老人應該有些來頭，初見時，一根似拐杖的武器隨身攜帶，器物光環流轉，有時仙風道骨盤膝而坐，口中隱約聽到些修士冥想靜氣。

　　夏林也不敢深問亦不敢過分靠近，遠遠兩人說些話，然後又冷清下來。場面初始有些尷尬，找不到話題，偶爾兩人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聊，也算在自卑期時的夏林唯一的聊友。

　　數月前，老人消失了，昨日又忽然出現，面帶蒼白，原本拐杖武器也有些破碎。

　　“我想再看看這片世界…”老人話語中雜帶著無奈和歎息，他已知自己時日無多，也似乎了了些牽掛事情，看淡了很多，便提出尋些蜂液，以求能在有限幾天中，在清楚世界中，尋到最後一份開心。

　　夏林不懂，為何早就有秘法把瞎眼治愈，卻偏偏在漆黑中生活。

　　或許有些不得已苦衷，也沒細問，在蜂液拿來的第二天便已經睜開雙眼。

　　“天下還是這般美好。”他將拐杖用力一震，外面琉璃青玉陡然破碎，從杖頭至杖腳，一把靈氣逼人的長劍顯現。

　　“此為樊利，我已無用，你且拿走，此劍跟我幾十年，有了靈性，至善至純方能發揮威力，經我改良，不輸任何武器。”

　　老人將縮小劍匯入夏林眉心，用血滴與兩者間建立聯系。

　　一切就在刹那間完成。

　　夏林連忙跪地道謝，卻聽到他說:“剛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和一個人很像，我便偷偷用法匯入記憶，果不其然，夏府法決確有神妙處，六年前，我到過夏府，受一人所托，本想提前告知，但還是來遲一步。我也明白了，為何我會被派遣來豐城，原來是你，哈哈，此刻我也算完成任務，更是無心所獲找到害我沉淪的女子，也算因果循環了。”

　　夏林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很想知道當年他們所圖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個行者。”

　　行者其實就是殺手，但有時候保護人被殺也是行者。

　　墨淵門，便是老人府門，不屬於九府四派范疇，主要是墨淵門不屑，所謂正道，所謂德道，大抵時候就是冠冕堂皇套上虛謊，裡外都太假。

　　墨淵行者，羅生國存在，月亮國也有，鳳蘭國也有，遍布大千世界吧。 這是老人說的，他說時挺自豪，若不是為了當年事，他不想離開這個美好家園。

　　據他所說，還有三天壽命，他把樊利交給夏林，便起身在洞口呼喊，他的往事點點滴滴，在他無止境的叫喊中被宣泄。

　　“不要想著報仇，九府四門根基千年，妄想用一己之力挑戰，你父親當世豪傑，我挺傾佩，不要做無力鬥爭，好好活著。”說完，老人從衣袖中拿出一隻手環，看了許久道:“不要被命運擺布，丟失一魂一魄並不是絕症，世間法決千千萬，羅生國只是最末流小國，倘若能出去，這世間中能者賢人太多了，乃至仙人都能遇到，何愁不能掙脫命運枷鎖。”

　　手環有些年頭了，交到夏林手中時，老人停頓了，“若有機會，幫我去下天都府，把手環埋在西苑閣前的桃樹下。那是她的家，她最喜歡桃花。”

　　夏林看著老人漸漸離開，落寞的步子下盡是絲絲靈力擴散。

　　之前那一戰，一定是慘狀萬分。

　　“再見…”夏林輕輕在後面呼喚，按他經驗來看，老人可能三天也活不到，他應該是去找一個地方，一個能讓他靜坐，在回憶過往與感歎生死下悲鳴的地方。

　　樊利從夏林眉心中竄出，夾帶著清冷劍聲，似在送行。

　　夏林把手環藏入虛空戒指中，然後收拾好洞內衣物，此刻，正是夕陽西下。

　　“命運的枷鎖?”夏林自嘲一聲，此刻，他看夕陽處似乎有一圈圈光暈，夾帶著若隱若現的彩虹，望著雲叢中出現的仙境洞府。

　　“原來，這才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