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一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結束的十分之快。

　　雙方如同有著某種默契一般，在北戎人丟下了三千具屍體之後，從容離開。

　　林長安沒有追擊，也沒有任由那已經殺紅了眼的王冀繼續帶軍衝殺。

　　滿目瘡痍的戎邊城，除了繁華的主要街道，其余各處地方，皆被焚燒殆盡。

　　到處皆是慘死的屍體，以及坑窪的路面。

　　騎在繳獲而來的北戎戰馬之上的李無塵，遊蕩在大街之上，心頭有些波動。

　　這城中陰謀的味道太重了，北戎人的劫掠重點並不在那些顯貴家中，似乎是刻意避過了一般，連帶著他們的產業也沒有收到太大的衝擊。

　　照著這個架勢，不出一年，這戎邊城中，除了那些心靈受到了嚴重創傷的百姓，恐怕不出一年，便可以恢復往昔的繁榮。

　　“糊塗是福氣！”

　　正當李無塵以為自己不甚踏入了某種漩渦中之際，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那是正帶著數千士兵進城的林長安。

　　“義兄也有份嗎?”

　　李無塵的臉上略微有些陰沉，用滿城的性命來換取富貴之人，他是決計不願意與之結交的。

　　今日只要林長安點頭，那便是二人割袍斷義之時。

　　林長安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苦笑一聲，轉頭吩咐身後的親兵先帶軍隊去協防。

　　自己則朝李無塵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個安靜的地方說話，這裡人多口雜，免得傳了出去。

　　二人尋到了一處廢棄的院落，林長安也不嫌髒，徑直坐在了一根焦黑的木樁之上，道“這事我沒有參與，不過卻是文宗之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李無塵聽罷，微微一愣，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林長安搖了搖頭，道“事情知道了太多對你沒好處，不過這只是北戎與大衍之中的一種默契罷了。”

　　“默契?”

　　李無塵有些歇斯底裡的用力抓住林長安的肩膀，表情猙獰。

　　一條又一條的生命，自他身邊流逝，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對於一個修道之人的打擊有多大?

　　甚至可以說，若是他沒有這些手段，他也會死在這，現如今竟然跟他說這是一種默契。

　　“你可知這幾日北戎人手中的屠刀，奪走了大衍多少將士與百姓的生命?”

　　李無塵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努力平複下自己的心情，卻發現根本辦不到。

　　現如今他才搞明白，當初為什麽林長安一直反覆強調要自己跟緊他。

　　沒錯，作為大衍的皇子，那群還希望能在大衍文宗手上獲取利益的北戎人，如何會傷害他?

　　那麽作為跟在他身邊的人，自然是可以在那殺場之中存活下來的。

　　一城的百姓，皆成為了北戎與大衍之間利益交換的砝碼。

　　“我們大衍需要北戎的戰馬！軍隊需要錢糧！”

　　林長安沒有怪罪李無塵這無禮的態度，畢竟當初他初次得知這肮髒的交易之時，比之對方的表現更加不堪。

　　聽到林長安的答話，李無塵沉默了，也為了尹元康感到了悲哀。

　　血淋淋的交易下，皆是由屍骨與這等忠誠良將的性命所交換的。

　　林長安輕輕拍了拍李無塵的肩膀，長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看向對方，道“站在朝廷，站在整個大衍安危的立場上，這種事，本就沒有對錯之分。”

　　李無塵沉默了半響，林長安也不說話，就這麽默默的看著他。

　　他知道，對方還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一切。

　　“八皇子殿下，此次我拿下戎邊城，是否有功勞?”

　　李無塵微微抬頭，眼眸有些冰冷的看著林長安，就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也是頭一次的，沒有叫對方義兄。

　　林長安的表情微微一凝，如何不知道對方心中所想，這是擺明了要與他劃清界限，斷去了這義兄義弟的名分。

　　隨即頗有些頹然的說道“你想要什麽，盡管說！哪怕我辦不到，也會請父皇來下旨。”

　　他想通過這件事，來緩和二人的關系，哪怕是李無塵想要當大衍的武勳，他也會竭盡全力的去幫他。

　　“我要尹元康活著。”

　　李無塵的目光炯炯，他不圖名，亦不圖利，隻想這忠心為國為民的將軍活著。

　　半響，林長安都沒有答話，一直與李無塵對視著。

　　“戎邊城的陷落，需要一個犧牲者！”

　　林長安的聲音有些冰冷，但卻亦透露著一絲無奈。

　　若是平心而論，他也希望這等名將能夠活下來，繼續為國效力。

　　但身在體系之中，哪怕他是皇子，也是要按照規則辦事。

　　不然便會被排擠，直至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這也是他為什麽一直遠離朝堂的原因，因為京城中的交易， 更為肮髒，更為齷蹉。

　　人性在金銀的面前，形同虛設，有時他亦在想，那群高居於廟堂之上的高官們，到底是為了名利，還是真的為了國與民。

　　“我只有這一個要求，若是辦到的，你依舊是我的義兄。”

　　李無塵的話已經講的很明白了，他也理解林長安，作為紅塵中人，不能淪落，那便只能成為另類的事實。

　　林長安沉思了片刻，再次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可以試試，不過能否成功，只能憑借他的造化了。”

　　他的語氣有些無力，並沒有因為他是皇子，便拍胸脯向李無塵保證。

　　起碼，他願意去淌這趟渾水，這已經算是萬分看得起李無塵了。

　　見到林長安點頭，李無塵方才松了一口氣。

　　現在一有百姓為證，二有皇子作保，那麽想來一切都將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朝林長安拱手道過謝之後，婉拒了對方邀請，去府中飲酒的決定。

　　李無塵轉身離開了這個院落，他想去找尹元康，二人商量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但人還未行多遠，便看見了被拷在囚車之上的尹元康，已經一直跟隨在車後求情的百姓。

　　帶兵押車為首的，是那陳府之中的那個太監，以及一名著知府官服的中年男子。

　　此刻二人器宇軒昂，面上滿是得意之色。

　　李無塵想要衝出去搭救尹元康，卻被林長安攔住了。

　　“一切明日再說。”

　　林長安的語氣凝重，顯然不想讓李無塵這麽快卷入這個漩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