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閻山加急信第十一次送入燕都，送進門戶大開的皇宮，送上三希堂的書桌。明帝看著信件擺滿的桌面，聽見宮闈內的太監在閑聊:

　　“聽說了嗎?西羅人圍了閻山關，鎮邊大將軍邢慈傷的臥床不起！”

　　“真是窮凶極惡，聽說那些邊境村子裡的男的，全被西羅人把頭砍了去。”

　　“女人才可憐，西羅人就是一群畜生！”

　　……

　　明帝抬手揉了揉眼角，思緒飄到了五年前。

　　那時候的明帝只是個閑散王爺，喜歡闖蕩江湖，結交朋友。因長得相貌俊朗，很是討人親近，人稱明公子。同他一起行走的是九弟何天下，嗜劍如命，人稱劍癡。

　　五年前，明公子，劍癡和落月姑娘一行在閻山關遭邢慈追殺。三人不敵已入七境的邢慈，落月為救劍癡，擋下邢慈的金烏劍而死。劍癡受激，當場破六境而入七境。趁勢之下，一手星羅劍法發揮到極致，在重傷邢慈後帶著明公子與落月匆匆離去。

　　現在的明公子做了皇帝，劍癡做了青山劍首，落月，做了一抔黃土。每當明帝想起這件事情，心中便是隱隱作痛，但基於東鵬王朝利益，邢慈殺不得。不僅自己不能殺，劍癡也不能殺，為此，劍癡闖了一趟皇宮、砍了一座山峰，最後在青山做了劍首。

　　明帝雙手十指交握置於身前，側頭對卷簾中的陰影問道:

　　“燕都百姓的參戰情緒醞釀怎樣了?”

　　黑色陰影波動了一下，發出乾澀的聲音:

　　“坊間有言，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

　　明帝下頷微點，接著發問:

　　“那些大臣們呢?”

　　陰影回答道:

　　“人人自危。”

　　……

　　祿安三年秋，西羅大舉侵犯東鵬王朝邊境，閻山關守將鎮邊大將軍邢慈率眾迎敵。因敵眾我寡，邢慈力不能敵，身受重傷，困守閻山。明帝順應民心，率禁軍一萬、州兵三十萬，共四十萬大軍馳援閻山關。

　　……

　　何天下看了眼站在窗前，踮腳眺望西北的落雨，欲言又止，最後輕咳一聲，神情肅然道:

　　“咳！”

　　“雨姑娘，你有身孕，不可登高遠眺，不可染了風寒。”

　　落雨在何天下推門時，就知道是他，不等其把話講完，向著眺望的方向開口說道:

　　“劍首大人，你說明帝，會成功嗎?”

　　“他向來隻做有把握的事情。”何天下默了兩秒後回答道。

　　“劍首大人，姐姐的信中說，你心思極純，念可通神，你覺得，我腹中的孩兒能平安嗎?”說完，落雨轉過身子，吹彈可破的臉蛋上掛著清晰淚痕。

　　“但有我何天下在，天下無人可傷你。雨姑娘大可不必神傷。”說完，何天下將頭撇向一側。

　　“哈，劍首大人，你像個木頭。”落雨拿起綢製手絹輕擦著臉蛋，調皮樣子不複剛才的惆悵。“你忘不掉姐姐，姐姐沒有看錯你。”

　　“雨姑娘，若無它事，天下告辭。”何天下後退兩步，雙手作揖於胸前道。

　　說完轉身快步走出房間，輕輕關攏房門。

　　……

　　兩年前，明帝從間海群帶回了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丹唇外郎，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聽說她進宮的第二天，皇后病倒了，一直病了十三天，病到西北邊軍和禁軍坐不住，明帝才去了坤寧宮。

　　沒人知道那晚在坤寧宮裡的故事，

只知道明帝第二天便敕令靖安司七十二個時辰內在宮外西北角與景華門之間建起一座樓。　　明帝等了十三天才進坤寧宮，是等一個人——青山劍首，七境巔峰何天下。當何天下見到那位來自間海的姑娘，便知悉了原委。盡管他有些生氣，但他傳書回青山，人留在了燕都。

　　樓按時建起後，便無人再能靠近，樓四周百米遠的距離上不斷有禁軍巡邏。燕都百姓只能隔遠看見聳立的高樓，好似一把黝黑的鐵劍插在了皇宮的西北。隱而不發，威震四方。

　　……

　　一隻禿鷲抬起了它埋進屍體的腦袋，在張開血漬斑斑的尖利嘴巴後，稍向後仰將一段血淋的小腸吞進了腹中。它轉頭看向遠方策馬奔馳過來的人群，噗嗤兩下翅膀，飛向天空。隨著人群的靠近，越來越多的禿鷲飛向空中，黑壓壓成一片。

　　趙順是西州的副總兵，率五萬州兵隨明帝禦駕親征，並作為先鋒部隊，率先向閻山關馳援。作為一名西州人，趙順對這片土地有著更深厚的感情，為了守護家園，他已然決定獻出性命，但看著路邊難民的屍骸，不禁動容道:

　　“興， 百姓苦，亡，百姓苦！何時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樂業，我們的國家，太需要一次休養生息了。”

　　趙順的感慨不會耽擱馬蹄的前進，閻山關守軍的祈求同樣帶不來糧草。這群死守閻山的將士很快就彈盡糧絕，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兩的炒米和三分之一壺的水。

　　糧草處昨夜向邢慈報告，糧食和水只夠守軍吃五天，有大量的重傷員選擇偷偷自盡，從困守到現在傷員自盡的人數達到六千余人……

　　邢慈左肘支撐著身體靠在帳篷的撐杆上，盡量避免撕裂右胸的箭傷，他抬起頭，斑白的鬢角耷拉下幾根白發，眼角和額頭的皺紋深刻明顯，對著副將說道:

　　“傳我命令，各伍再有傷員自殺者，伍長提頭見我。”

　　“喏！”說完，副將轉身快步走出帥帳。

　　邢慈看著晃動的門簾，神色越發痛苦，最後閉目仰頭，久久複停。

　　西羅人攻城的頻率越來越快，向閻山包圍的人馬越來越多，他們像螞蟻擁向蜜糖一樣狂熱，用右手的彎刀瘋狂的擊打左手的圓盾。為了這次進攻，他們整整籌劃兩年，終於在國王盧克.馬庫斯的帶領下越過阿斯泰山進入東鵬。

　　西羅的軍隊所向披靡，沒有遇到大的阻礙，直到閻山關。但這不會妨礙西羅人的信心，因為軍師艾爾.阿道夫的亡靈之箭射穿了東鵬鎮邊大將軍邢慈的右胸，同時也射穿了西羅人內心的陰影。

　　現在，每一個西羅人都說著，勝利就在那裡，每一個西羅人都想著，女人和金幣，每一個西羅人都熱血沸騰，沸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