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深淵之上，夢先生和莫文有一句沒一句閑聊，相互試探，相互揣摩，相互算計。

　璀璨繁星逐漸黯然，詭異雙月隱藏霧中，當天邊升起第一縷陽光刹那，深淵的黑暗轉變成了血紅之色。

　莫文視線下移，整個人瞪眼呆愣，他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一雙雙手像要爬出深淵，那是一個個血紅色身影，數量龐大到數不清。

　夢先生嘴角上揚，似乎很滿意莫文的表情，口吻愉悅道:

　“‘深淵’之下，埋葬了一個紀元，一個紀元的種族，一個紀元的生靈，一個紀元的歷史。”

　“如果這些血色亡靈從‘深淵’爬出來，這個紀元，這個時代，會迎來史無前例的災變！當然，只是如果，你所看見的並非真實的，它們逃不出‘深淵’。”

　倏然，莫文在血紅亡靈的海洋裡，看見了一雙黑色眸子，一眼，他僵硬原地，內心深處莫名驚恐，就像，就像當初通過靈之門看見“靈皇”雙眼類似的感覺。

　“魔皇”！腦海浮現這兩個字，他手腳冰冷，呼吸變得困難。

　過了一陣，太陽升高，驅散陰寒，帶來溫暖，“深淵”血紅之色驟然蜷縮，取而代之的是無盡黑暗，宛如曇花一現般，虛幻又不真實。

　這位姿態平和的夢先生起身，伸手開啟空間之門，摩挲了一下乳白色封面的書籍，笑了笑道:

　“我希望你能夠在三年內晉升第5階層，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莫文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下一秒，空間之門猛地往前移動，籠罩了他，又一次身處感覺不到時間的黑暗中。

　等視線恢復，他回到了青竹院的住所臥室內，呆呆站在床鋪旁。

　窗戶外陽光明媚，涼風從破了窟窿的窗戶吹拂而入，掀起滿地碎紙，衣櫃、桌椅、木門等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可謂一片狼藉。

　這不用想，莫文也知道是軒轅承昨晚帶人來造成的，此刻，他沒心情去在乎臥室亂不亂，抬起右手，攤開黃褐色羊皮卷閱覽:

　第5階層……超凡材料……晉升條件……戲劇人生……

　第6階層……

　專注地看了一遍，他一個念頭讓“維爾多的書櫃”顯現，將兩張羊皮卷小心翼翼放入第二層隔斷，又令書櫃消失。

　莫文吐了口濁氣，退後一步，坐在床鋪邊緣，低著腦袋，思緒萬千:

　“東”之門，我在遊戲選擇時，看見過的那扇門……

　門後到底是什麽?值得夢先生一個紀元接著一個紀元等待，神靈為何要摧毀門?五尊正統神靈死了?

　“等等，夢先生說的話不一定屬實，第一紀元和第二紀元的歷史早就無法考察，第三紀元大部分遺跡也被掩埋，他完全可以編一個謊言來欺騙我。”

　“仔細想，從第一紀元活到第四紀元這個時代，除了神靈，任何生靈都不可能，但夢先生毫無神靈氣息，給我的壓迫遠遠不如‘靈皇’和‘魔皇’強，他不是神靈，他能一直存活的本質是——生命之書！”

　“唉，開啟‘東’之門是小事，就怕開門之後，他當場殺了我，畢竟，他看起來就不屬於會信守承諾的人。”

　種種念頭颶風般繚繞腦海，莫文身體往後一倒，攤在木床上，拇指按揉太陽穴，緩解精神疲憊。

　雖然夢先生講述的東西不多，但信息量卻爆炸，他一時半會也消化不了，很多信息更是無法考察。

　……我只是一個第4階層的職業者，怎麽總是牽扯超凡階層和神靈事件……每周進入水晶棺材檢查一次身體情況，並未發現干擾或影響我“命運”的詛咒……經歷過“魔神”降臨事件後，莫文一直都特別謹慎，害怕再次被未知力量干擾，每周定期會為自己做身體檢查。

　算了，想這麽多也沒用，以我目前精神力提升速度，要晉升第5階層，快則兩年，慢則五年，這期間，夢先生應該不會為難我，說不定還會暗中保護我，任何事情都存在利弊，我無需太過悲觀。

　思維貫通，莫文一鼓作氣站起，掃了一眼臥室，無奈搖頭，緊接著，他換好外門弟子的衣服，探手開門，前往石陣廣場。

　……

　雲霧繚繞山峰，仙鶴舞動雲間，石陣廣場早就來了很多人，不只是新入門弟子，更多的是勤奮修煉的外門弟子，至於內門弟子，據說擁有靈氣充沛的修煉場所，一般不會來外門修煉。

　莫文一到，美麗傾城的月霞公主就踱步走近，沉聲質問:

　“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去哪兒，無需向你匯報吧。”莫文一臉不解，隨口回答。

　“確實，你去哪兒是你的自由，不過……”月霞目光一冷，“像你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真是可惡！昨晚，軒轅承帶人去找你，沒找到，他就帶人去了桃院，我不知道林夢是你女朋友還是同伴，反正，她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傷勢很重，活不過今天！”

　“天門不允許私下爭鬥，處理這件事的是一位執事，他早就被軒轅承收買，對外稱，林夢修煉出了問題，導致走火入魔。”

　莫文瞳孔凝聚，拳頭握緊，又緩緩松開，深吸一口氣，冷靜追問:

　“林夢在哪?”

　“桃院1073號住房，她受傷後，有人向天門匯報了，我也去看過，醫生說，她經脈斷裂，內髒受到強烈衝擊，根本救不活，也只有一口氣了。”月霞憐憫地歎息一聲，“明白了嗎，這就是得罪軒轅承的下場。”

　這時，軒轅承帶著一群跟班慢悠悠到來，身側還跟著一位灰袍執事。

　“喲！這不是我們新人弟子中囂張的莫文嘛，昨晚躲去哪兒了?”

　“瘦猴，怎麽能這麽說呢，昨晚莫文肯定是找個了縫，鑽進去了！”

　“哈哈哈哈……”

　“可惜，那女人太弱，連三棍就打暈了，沒意思。”

　那些跟班肆無忌憚的諷刺著，仿佛根本不怕事實暴露，周邊人同樣對莫文指指點點，眼神輕蔑。

　軒轅承大搖大擺走近，雙手背於身後，玩味笑道:

　“得罪我，不只是你，你身邊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我看你能夠躲幾天。”

　莫文面無表情地望向那位執事，冷漠一問:

　“他們現在親口承認了傷害同門的事，你作為天門執事，不管?”

　這位中年男人眉頭緊蹙，疾言厲色道:

　“你在教我做事?誰親口承認了?我怎麽沒聽見?經過檢查，弟子林夢，修煉‘啟靈訣’失誤，走火入魔，屬於自身的問題。”

　“對呀，誰親口承認了?瘦猴，你承認了?”

　“胖哥，我說什麽了嗎?”

　“昨晚修煉了一晚，是不是發生有趣的事了?”

　那些跟班，一唱一和，嘴角調笑地看著莫文。

　“別衝動，你要是忍不住打了他們，會被處罰！”月霞提醒了一句。

　“打?我不會打他們。”莫文平靜如水地直視中年男人道，“既然天門執事可以違背規矩，對事實置之不理，那麽，我就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軒轅承狂傲大笑，鄙夷道:

　“自己的方式?你算什麽東西?給我提鞋我都嫌你髒！”

　沒說話，莫文轉身就走，如果戴維爾等人看見這一幕，絕對會嚇一跳，因為，探長越是平靜，暴風雨越是恐怖。

　兩把飛劍馳騁而來，除了灰色長裙的宋紫嫣，還有身穿金色長袍的雲霧天門大師兄，方天昊，六品靈根，二十九歲，“禦劍”初期。

　“陳執事。”方天昊雙手抱拳，對著中年男人行了一禮，頗為疑惑地詢問，“發生什麽事了嗎?那個人是新入門的弟子?”

　灰白短發，皮膚黝黑的陳執事搖了搖頭，半眯起眼睛道:

　“沒事，聽說你今天特意來給新入門弟子授課，我剛好有空，過來聽一聽，對了，這位是軒轅皇朝的皇子，軒轅承……”

　天生麗質的宋紫嫣瞭望莫文背影，又將視線投向月霞公主。

　兩人避開人群到了一旁，月霞低聲講述了一遍事情。

　……

　桃院，1073號住房。

　破損的門窗，凌亂的室內，桌椅全被砸壞，殷紅的血跡到處都是，一位手腳骨折，白裙染血，氣息微弱的雙麻花辮子少女躺在床上，猶如屍體一樣，面容蒼白，手臂青一塊紫一塊，毫無動靜。

　莫文先是檢查了一下傷勢，然後握住林夢冰冷手掌，“牧師”治療能力釋放，光元素開始修複傷口。

　三分鍾後。

　……內髒損壞嚴重，腹部中了十七刀，刀刀避開了要害，經脈更是斷裂，普通治療手段不行……莫文召喚書櫃，拾取初始之書，詠誦道:

　“聖光的照耀，無傷的賢者，吾乃治愈萬物的存在……複蘇魔法.泉水.生生不息。”

　初始自動攤開，空白紙張勾勒唯一性“泉水”。

　床鋪上，林夢外傷瞬息之間就愈合如初，內傷也在快速恢復，蒼白臉龐多了幾分血色，微弱的呼吸強烈些許。

　片刻，莫文收起初始，再次檢查，確定少女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體質太虛弱，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他撿起地上被子，為林夢蓋好，歎了口氣道:

　“對不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卻害得你險些死去。”

　守在少女身邊兩個多小時，莫文布置了一個防禦儀式，去雲霧天門任務廳附近，找到了許多被丟棄的堅硬鐵塊。

　拿著這些鐵塊回到林夢住所，關好門窗，他手掌湧動深紅火焰，進行熔煉和形狀改變。

　槍管、外殼、彈夾、扳機……一個個零件熔煉形成。

　自從晉升“戲命師”後，莫文就很少用槍械，但不要忘了，他曾經在明朗一號訓練基地，除了跟羅森老師學習近戰、刀劍、格鬥等，還學習了三個月的各種槍械射擊。

　槍械的拆卸、組裝、改造，他可謂得心應手，非常熟悉。

　零件準備完畢，莫文沒有組裝，而是拿起一塊鐵片，在每一個零件表面刻畫“增幅”儀式，為了確保槍械威力足夠大，他讓童話幫忙撰寫和提取了一堆教會驅魔子彈。

　……

　入夜。

　喀嚓，喀嚓，一把把槍械組裝完成，一個個彈夾填充好，莫文穿上從通過童話之書提取的帶鏈條的黑色風衣。

　將半米長，大口徑，重型槍械用鏈條束縛在後背，兩把純黑外殼手槍捆綁膝蓋，彈夾揣入衣兜裡。

　側頭看了眼依舊處於睡夢中的少女，莫文輕手輕腳推門離開。

　他仰望夜幕，雙月呈現半重疊狀態，屋頂蒙著一層緋紅之色，冷風吹拂，今夜格外安靜。

　這會是一個紅色夜幕！

　……藍湖院，這是陳執事專門為軒轅承安排的單獨住所，佔地面積有五分之一個青竹院大小，可裡面隻住了幾十人。

　除了那些跟班，還有暗中保護軒轅承的軒轅皇朝強者。

　此時此刻，藍湖院大門前，一襲黑色風衣的莫文悄無聲息走近院內，關緊大門，把最後一塊刻畫了“隔絕”儀式的鐵片扔在地上。

　目之所及，兩個新入門弟子正在柳樹下、湖泊旁喝酒，勾肩搭背，笑聲不斷。

　“咦?莫文！我沒看錯吧！這個白癡敢來藍湖院！”

　“有趣，走，我們先逗逗他，再將他抓去皇子面前，肯定會得到獎賞。”

　兩人臉頰泛紅，醉醺醺地站了起來，踉蹌幾步，拎著玻璃酒瓶就朝著黑風衣男人走去。

　“莫……”其中一人想出言謾罵，剛開口，就嚇了一個激靈。

　迎面前行，莫文表情淡然，反手抽出後背的槍械……砰！一槍，一枚子彈射出，子彈在空中裂開，無數細小鐵珠爆發。

　那男人胸膛炸裂，強大衝擊力把他往後移了十幾米，轟然倒地，慘不忍睹，徹底死去。

　另一人呆愣兩秒，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驚慌失措，嘴唇顫抖道: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