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縈嵐成瀑,恰似美人披帛起舞,半遮滿山嫩綠,農戶們貪黑而來,趁著曦陽未起采擷嫩芽,再返回莊上進行萎凋及焙乾。
顏娧找來的野生白牡丹茶樹,雖不需炒揉,自然萎凋的與焙乾的工序不易掌握而打了許多茶品入了次等。
重整茶山後的第一個春來,嫩梢采下一芽二葉,芽與二葉的長度相等,又得芽葉皆有白色茸毛堪稱三白吶!
若非她年少曾駐足茶山數月地勘,怎可能如此清楚這白牡丹茶優勢,進而帶入取代原有茶種。
來到曉夷城外的莊子告知茶戶們,她所安排的製茶過程,的確遭到許多資深茶戶反彈,不經一番炒揉怎可能產出得了朝堂的貢茶?
何況東越以茶起家,不符合傳統茶藝的製作方法,怎可能入得了眾人之眼?光是兩日萎凋就已經惹了諸多茶戶不悅啊!
更別說她無法全然掌控焙乾之法,高溫香味欠鮮爽,低溫香味平淡無奇,僅能硬著頭皮尋找記憶裡熟悉的觸感,自然得了更多浪費茶農辛勤的白眼。
落坐在按著她記憶裡趕製的焙乾爐火旁,這幾日已幾乎將王府裡攢下的冬日炭火全給送往莊上用罄。
瞧著小丫頭沒日沒夜的守在爐火前琢磨茶葉乾糙程度,原先對顏娧隱瞞身份頗有微詞的厲耀也沒了脾氣。
回望身旁數個裝箱後,不知火喉如何的茶葉,厲耀也不禁搖頭歎息,誠如所言,哪個謀畫一統四國的權謀者會親力親為民生所需?
已經第六個日夜了!
即便他與裴絢相識之時,即便輕車簡行相伴,亦有侍衛在旁伺候,何曾像她這般親自為茶葉焙火?
承家那小子也不管管?任她毫無節製地糟塌身子骨?
“我說丫頭,妳到底行是不行?”厲耀終於耐不住性子咕噥著。
這種得挑揀春日無雨晴朗,方能製茶的嬌貴茶品,僅能不停以指尖觸感確認茶葉烘焙溫度與乾燥程度,挑揀梗片再趁熱拚和裝箱。
來到茶山這幾日,除了焙茶就是吃茶,若非這兩日終於稍稍測試出溫度眉目,她也覺著定會被曉夷山上的茶戶們給屠戮了!
“行吧!其實也沒那麽肯定。”顏娧無奈聳肩。
靠天吃飯的行當哪是她說得算?還得老天肯賞幾分薄面呢!
筆尖又記下一個溫度與茶葉型態,回望透入窗欞的曦陽顯然已過了三竿,不由得起身伸了個懶腰。
雖無法品茶,瞧著陪她品茶那幾人的面部表情,想也知道這茶葉不怎麽地!
思及此,厲耀不禁納悶問道:“妳這一落落的要帶回王府接著喝?”
“喝啊!”堂而皇之的大方點頭,顏娧揚起可掬淺笑說道,“喝到找著我要的味道為止。”
“妳要的味道?”厲耀蹙眉懷疑,看似沒半點門路的製茶,被她說得好似極為珍貴,真挑起了好奇心。
捧起茶盒逐一清點,顏娧不忘保證說道:“皇祖父向來喝的不是雀舌便是龍井,自然沒見過這白牡丹茶,雖然訣竅尚未掌握得十分周到,不過給您嘗個鮮還行的。”
厲耀:......
這丫頭是忘了他只能看?
自然沒有忽視那面有難色的模樣,顏娧抿了抿笑意,提醒道:“這白牡丹茶可不單單飲用,觀型看色也有一番意境,皇祖父見了肯定喜歡!”
當代可不少附庸風雅之輩讚頌白牡丹茶呢!
若沒點把握怎敢隨意挑選茶種?
厲耀聽得嘴角抽了抽,這也算安慰?
罷了!罷了!
原先就想著看這小丫頭心性如何,是否真如那日同扶家所言那般大氣大義,既然沒瞧出什麽破綻,暫時也就放下吧!
真被挑起好奇心也是真,且跟著回到王府看看便是。
“要是沒點特別,定把妳......”威脅話語吞沒在喉際裡,唯一能碰觸到她的牽絲引用了,那可是幫助她調整療養內息,哪還算是懲罰?
“皇祖父明明就不是壞心人,皇帝當成習慣還改不掉隨處恐嚇?”顏娧也沒好氣地咕噥著。
步出烘焙室初見日頭正盛差點睜不了眼,還沒來得急抬手遮蔭,一襲輕薄銀甲裹身,健碩英挺的男子佇立於面前,為她遮去絕大部分光照。
“阿娧,妳終於肯出現了啊!”清歡氣哼哼環胸睨著顏娧。
打從廬縣一別都幾個月了?人生地不熟該去哪兒探聽關於她的消息?
若非聽得山上茶戶不停抱怨,莊上來了個糟蹋茶葉的軍師令他好奇,至今還尋不著人呢!
雖說曉夷山上沒人虧待,也沒人能虧待得了他,都來了大半年仍不見蹤影也忒過份了點吶!
顏娧偏頭無辜問道:“可是曉夷山不好待?”
她可是寄予清家厚望呢!
雖說日後不見得能夠繼續掌控鱷軍,如若清家馴獸之法能用在大澤裡的巨鱷身上,鱷軍真能成為鱷軍,不是挺好?
何況,真能用點手段,日後大鱷們能記著清家,怎麽說都是極好的結果!
不知為何來到東越,她總想著如何安全離開,即便至今仍未實際與兩王打過照面,私下裡的明爭暗鬥還少了?
尤其扶家全然脫離郜縣,不再受奕王掣肘之事傳回京城,怎能不叫鬥了大半輩子的梁王好奇?
清歡擰眉搔搔額際,抿了抿唇,語氣無奈地說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哪兒都去不了。”
聞言, 顏娧莫名笑了笑,清歡沒提,都差點忘了這人關不住的!
此次所有當家集中此地,加上鱷軍管控出入,不走鱷軍山道,只能從巨鱷頭等飛越,這不把人給憋慘了?
“再安分幾日,過些日子會尋個適當時間遷移。”顏娧再忍俊不禁也隻不敢笑出聲。
“當真?”清歡難掩喜出望外。
“騙你作甚?”顏娧對這熊孩子心性沒轍,不知南楚圍山的芥蒂能叫他維持多久的小心翼翼。
對比扶家與清家,她又不禁笑了笑。
清家的下任家主跳脫不羈,扶家固步拘謹,這兩家人的性子若能中和一番該有多好?
或者天意如此?就該這般思維相互羈絆?
想來也是啊!一冷一熱,一動一靜的相互配合,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