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碼頭越來越近,承昀心裡越不踏實。
腦子裡竄入了那日在皇宮裡她對許太醫的要求。
看起來她這趟出門不是單純巡查店鋪?
她不會做無意之事。
忽地,他慶幸,這些年不是只有與她保持聯系,與黎承也保持著書信往返,否則還真趕不上她來南楚的速度。
她料定黎承初為人父定不會離開,胞姊不經意入了裴諺眼也離不開腳,北雍國都內這兩人掌控內外,還有何事可擔心?
一切安排得非常妥當,好讓她可以出遊?
原先他真如此認定,趕忙向父王告假,從西堯一路追上她,裴諺屢次提醒他白菜被拱了,他能不怕到手的白菜入了別人鍋?
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那回事!
這個說好坦誠相見的小女人,心思半點都不透徹。
越接近碼頭,承昀攪在腦海這些事兒越發清楚。
她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表率啊!
“為何救她?”承昀終究還是問了,十分清楚她就不是個聖母!
顏娧唇邊勾著匪夷所思的笑容道:“不覺著那幾個孩子說的話有點意思?”
他倒是沒仔細聽那幾個孩子的話語,隻覺得兩個孩子的名甚是好聽!
忽地,他停下腳步,頓了頓,看向她玩味的笑。
小乞兒怎會有如此動聽的名字?
丹汝?澤平?三餐不濟的乞兒窩裡,能取出這麽好聽的名字?
顏娧也跟著停下腳步,看著思忖中的男人,春風吹撫著他發髻上月白飄帶,月白直綴襯出他長身玉立,年歲在他身上添加了不可攀的貴氣啊!
這樣的男人能容得了她愛玩的性子?
雖然軀竅裡承載了不同年歲的靈魂,那份愛自由的心性未有改變,想踏片九州島島每片土地的雄心壯志在前,如何隨他歸家?
承昀回神見著的便是她出神的望著他,思緒不知飄去何方了,為不辜負她的深情回望,長臂一攬,佳人又如願的在懷抱裡回神,低頭望近她一時找不到焦距的眼眸,勾起戲謔淺笑。
顏娧視線昏了陣,映入眼簾的惡劣笑容,讓她沒好氣搥了下面前的胸膛。
一想到她對著男人發呆,便抬手遮掩他揶揄目光,低頭隱藏尷尬緋色。
“在想什麽?都出神了!”
顏娧再抬眼即是他深邃眼眸,心裡頓然恨高了起來,她的身長讓兩人距離拉得太近,莫怪他總能那麽輕易竊吻,推也推不開,隻得認輸默默歎息:“在想那個澤平說的話啊!”
轉移話題吧!難不成能老實招供她心裡的打算?
“嗯?”他拉長了尾音,打實不信,佯裝微慍問道:“看著我的臉,想著別的男人?”
顏娧被他問得一愣,擰起柳眉遲疑回道:“那還是個孩子吶!”
“那還不老實點!”承昀慍色更深。
她徒然覺著,大仙廟前,她給自個兒挖了自個兒填不滿的坑。
怎麽成了她三天兩頭被要求老實說?
“唔......”顏娧又遲疑半晌,完全哭笑不得。
“嗯?”承昀繼續拉長尾音。
“我想把九州島島都走一圈。”這樣應該委婉了,她安慰著自己。
“想走走為何看著我一臉為難?”
“有這回事?”她摸了摸臉。
“看著我想走九州島島一圈,這是沒打算帶上我的意思?”承昀冷哼。
還真的不能對她的遐想,抱持太多美好的希望。
“那也得我稍得上啊!”這傲嬌的男人,哼她呢!
承昀忽地轉過她身子,長臂勾上她的藕臂,揚揚劍眉,好不輕松的道:“這不稍上了?”
“......”顏娧顧不得被稍上的手,
轉身摀臉笑了。他也能有這麽二的時候啊?
承昀沒理會她的笑,兀自問道:“只能兩人足跡,要不要?”
“好。”顏娧大方應承,沒有多余話語,兩人會心一笑。
有了滿意的承諾,承昀主動轉回話題問:“先說說妳為何想救她?”
“那個澤平說,念書,不是識字。”顏娧點出了問題。
乞兒窩裡的孩子,能念個千字文已屬難能可貴,能用上念書這詞兒,讓她好奇了!
加上這群孩子雖然衣衫襤褸,最小的丹汝說話分寸也能拿捏得恰道,能養出這樣一群知福惜福,懂得報恩的孩子,帶著他們的人會是簡單角色?
她不這麽認為。
“所以,夫人打算怎麽做?”
這麽個見微知著的女人,怎麽就單單對他粗線條?
難道他表現得不夠明確?
“等等楚風吧!”這回換她兩手一攤。
不確定的事情,不急著下定論。
......
周管事遠遠看著楚風背著老婦跑漕運行,身後跟著一群嚎哭的孩子,本想下楚風,卻被他從身旁一躍而過,留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別耽誤我賺夫人的賞銀!”
這話叫得周管事嘴角抽了抽,一想是姑娘所安排,趕忙攔下嚎哭的孩子們。
“怎麽哭成這樣?上工的時候還沒到呢!”一把攬住八個孩子,還是有點吃力。
為首的澤平哽咽道:“婆婆被壞人帶走了......”
“傻孩子!能帶回來漕運行還能是壞人?”
這楚風隨主子話少?說都沒說背著人便跑?
丹汝睜眼看到眾人一路追回來漕運行,止了哭泣,反應迅速的跪下磕頭,連磕了三下,伏在地上,恭謹道:“丹汝替婆婆謝謝周管事救命之恩!”
周管事扶起丹汝,額頭都磕青了。
一個七歲的孩子啊!
他家的孩子比她大了兩歲,都沒那麽懂事知禮。
家裡也有孩子,更舍不得這群懂事的孩子無家可歸。
所以,一接到這群孩子才會二話不說的幫他們先搭了個小院。
他也跟蹤過這群孩子每天中午的去向,因此更喜愛這群知福的孩子。
“你們幾個別光顧著哭,先回去小院添柴燒水,讓丹汝給你們婆婆擦擦身。”周管事明確下達命令。
“可是工作怎麽辦?”澤平銜著淚問。
“怎麽?沒你們幾個還做不成事啊?還不快去!”周管事打發著。
不會因私忘公,這幾個都是好苗子啊!
幾個孩子銜著淚,趕忙往小院的方向去,邊走邊哭,還得更大聲,周管事本想攔下問問又怎麽了,孩子們的嚎聲裡吐出了端倪。
“澤平哥哥!婆婆有救了!”
丹汝哭得啜泣的嬌俏嗓音,成功帶動了其他孩子繼續哭嚎。
這叫遠遠走來的兩人與周管事看得都笑了。
......
郎中診治後,僅留下了幾帖常備的補中益氣湯,老人家因為長時間缺乏調理,造成的身體虧損,只需日後好好照顧,飲食正常,便能迅速恢復。
這夜,顏娧留在漕運行翻看立秋謄抄的紀錄,一面等著小院裡的消息過來。
立秋從許太醫那裡抄寫了,當初緣生蠱母失竊時,進出大內蠱室的人員紀錄,還心細如發的將人員、府邸都做了詳細備注,也真是為難了立秋,謄抄了一大本呢!
二十年前的紀錄能找出來,已經難能可貴,還能將人員整理得清清楚楚,真是對立秋的記性跪服了!
顏娧翻了一遍紀錄,對那紀錄上進出最多的,竟是安定公府二房夫人,目前南楚曹太后的堂妹,頓時撫著腦殼發愁。
黎承都有了孩子了,倘若緣生失竊是因為安定公府,她光想到都覺得打從心底發寒。
立秋發覺顏娧停下翻閱,便遞上了雨前龍井問道:“怎麽發起愁了?”
“姑姑,妳說說,當初黎穎為何會被送去外祖家?”顏娧得先捋一捋著發寒的信息。
“有些日子的事兒了,不過這種嫡女被送去外祖家的狀況, 宅邸內鬥跑不了乾系??”
立秋吶了吶,她在謄抄時還沒想那麽多,被她這麽一問,也愣了愣,姑娘這是懷疑安定公府二房了?
是啊!若非皇后允許,誰又能進得了蠱室?何況帶走蠱母!昭貴妃白白擔罪啊!
這樣一來,她全然不懂恭順帝的心態了。
逼著曹太后交出了百烈蠱母給許後?
怎麽看都不太對啊!兩母子不該同仇敵愾?
鍾家二房在安定公府滅門半年分了家,免了滅門之禍,可爵位再也遙不可及,宮裡的新任昭貴妃是鍾家二房的嫡女,太后的侄女沒當上皇后,成了昭貴妃,昭貴妃的侄女成了皇后......
顏娧沉思了半晌,呲了聲,“姑姑,我還真看不透,恭順帝演的那出?”
“姑娘沒想岔,恭順帝為了安定公府一案的確與曹太后有了齟齬。恭順帝幼時經常出入安定公府,老安定公是恭順帝的啟蒙恩師。”立秋憶起了其中關聯。
顏娧還真腦殼疼,摀著臉問道:“這恭順帝與黎穎熟識?”
“一定熟識。”
“那麽當初派出去追殺黎穎的不會是鍾家二房吧?”顏娧覺著南楚這團毛線球也難理得很。
“這倒沒有明確的證據,不過姑娘懷疑得也合理,鍾家二房的確想毀掉婚約。”往事就像倒豆子般湧入腦海,安定公府滅門慘案,當時炸鍋了好些日子。
“記得讓裴諺盯緊攬仙月,誰賣了消息給南楚,一定得翻出來!不然我睡不安穩了。”顏娧難過的闔上紀錄。
這群人賊溜著!這些年真的完全沒了蹤跡,看樣子沒點誘因不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