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
敬安伯夫婦又被秘密送出皇宮,連帶顏娧也卸下男裝同返伯府。
攫欝攫。除了身高不同,那張小臉連夏榕都幾乎認不出兩個女兒有何差異。
即使換上女裝,那襲軟甲依然沒有離身,那襲軟甲沉得她拿都拿不動,見女兒輕快更衣穿回身上,又叫她眼眶熱得蒸騰。
馬車狹小空間,燭火熒熒,氣氛一度凝滯,顏娧緊握著夏榕手腕,輕歎道:“逝者已矣,姒兒有了歸宿,娧兒不需過退居人後度日,母親不歡喜?”
“他待妳可好?”夏榕雖接受了現實,心裡仍汨汨淌血得疼著。
顏娧伏趴在母親膝上輕淺說道:“甚好,指不定過兩日他也入京了。”
夏榕撫著女兒發鬢心塞道:“嫁了一個,認回一個,不日也要嫁人了,家裡突然空落落了。”
嫁得一個比一個遠吶!
顏娧打趣道:“母親一下子多了兩個半子,不是多了個兒子?”
若非那王銘燁太煩人,也沒想著這麽早讓裴諺得償所願。
不說單珩是否跟著回來北雍,光是有意無意透露些神諭事跡給王銘燁也足夠煩人了。
這趟回來確認施家無礙,也才敢放心大膽往東越去。
夏榕佯裝沒好氣問道:“還能這樣算?”
她看向父親問道:“父親說說是不是?”
“是,娧兒說得都是。”敬安伯借著幽光閃避了女兒注視默默拭淚。
數不盡的歉疚啊!
馬車一到伯府門前,仆從們侍候著主子們進門。
身為大夫的敏銳大雪甫接手,便察覺那與伯府大姑娘全然不同地沉穩嫻雅,渾厚內息掩蓋於眼前的嬌柔宛若之下,帶著納悶一路指引回到珠璣苑。
進了閨房,正整理被褥回頭見到亦是愣了下,融合白日裡的記憶,吶吶問道:“主子?”
顏娧輕輕頷首,勾起淺淡笑容說道:“眼色挺好!不過老忘記身後那個人不會武不好。”
唔——
雙雪雙手抱拳置於下頜,雙眼盈盈水波瞅著她,似乎被罵得挺開心。
“大雪,我被主子罵到了。”小雪不舍偏頭轉了半身覷了大雪又回頭,絲毫沒有挨罵的不悅。
“主子,也罵罵我吧!”大雪還沒預期能見到大姑娘啊!
今日她們走了什麽運道了?
顏娧嘴角抽了抽,仿佛兩人身上見到了白露......
她忘了,裴家女兒少,連侍女都矜貴,這倆定也是在百般寵愛裡長大!
顏娧決定不糾結,直白問道:“先說說,王家目前什麽狀況?”
“每日子時都會有人進入王家少爺的院子,待上兩刻鍾才會離開。”大雪斂了神色稟報著,眼裡仍是滿滿崇拜。
小雪不確定地眼眸詢問道:“那位公子真會不久於世?”
顏娧沒有隱瞞地回道:“大雪是大夫,可以找機會切脈試試,聽說許多大夫都無法可解。”
“真的?”大夫的本能讓大雪雙眼放光。
厺厽 書倉網 shucang.cc 厺厽。顏娧頷首後,扶著發疼額際苦笑道:“小雪別整床了,把榻子整理出來給我便可。”
巘戅書倉網戅。叫她睡上顏姒的床榻?
心裡仍有那場大火的疙瘩,從不做後悔之事的她,踏進院子便後悔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決定今夜回這地方。
大雪不解回望姑娘,不舍得地說道:“榻上冷呢!指不定晚上還下雪,主子怎受得了?”
顏娧沒給反駁的機會,徑自取下榻上小幾放到地上,帶著忐忑心情上了羅漢榻,迅速和衣枕在靠診上,整個人縮入鬥篷裡,篤定道:“就這!”
橄欖枝遞得容易,情緒整理卻不容易。
雙雪對視了下,以為姑娘是不習慣睡別人的床鋪,也沒再勉強。
想著闔眼,又敬安伯夫婦便在門外敲著門。
見顏娧和衣落坐在榻上,兩老歉然地不知該如何開口。
在這房間裡,更明顯察覺女兒似乎有一絲敵意,宮裡她遞來友好時便有此類錯覺。
尤其室內火簇躍動的燭火映在女兒臉上,敬安伯不知為何湧上滿滿心疼,好似見到火焰燒在女兒身上。
失而復得卻有隔閡?這是兩夫妻商談後之感。
兩人一路說著,便來到女兒房門外了。
“父親母親還沒安置?”顏娧忙著收拾情緒呢!
夏榕望著陌生的女兒,忽地不知該從何問起而隨口問道:“可還習慣?”
這屋子給的壓力大,顏娧盡力揚起笑顏,決定不虛與委蛇地回道:“女兒不習慣睡在姒兒床鋪,沒事!將就一晚就好。”
夏榕的關心與當時在房門外的哭泣聲在心裡碰撞著,她真的不該回來,這橄欖枝遞得草率了!
“可還需要些什麽?”敬安伯忐忑地看著女兒,也不知為何而不安。
這一問顏娧眼眶驀然湧上了熱意,同樣畫面重迭, 因選擇不同而有了不同結果。
那時她第一次踏進這屋子,鐵了心打算放火燒死顏姒,好能取而代之嫁入王家。
如同今夜子夜,這房裡不僅有待嫁女兒心,還有待嫁父母心。
顏姒察覺她小腹微微隆起,而不願逃脫,隻為成全地引頸就戮。
兩夫妻來到門外見著的便是她打算燒死顏姒。
雙生殉在前,不能存於世的女兒做了錯事,他們夫婦如何是好?
敬安伯衝進火場救出顏姒,甩了巴掌給幾近瘋癲的顏娧。
那巴掌打碎了顏娧所有希望,父親關上房門,以她的死保下敬安伯府。
母親哭聲悠悠伴隨著烈火纏身的慘笑直至最後一刻。
她能如何?怨天地不公?恨父母不愛?
那僅僅只是選擇錯誤!還連帶賠上了阮嬤嬤與鶯兒性命。
思及此,顏娧哽咽地問道:“阮嬤嬤與鶯兒可好?”
聽女兒這麽一問,夏榕也不禁哽咽說道:“阮嬤嬤可是母親的得力助手,管裡著府裡膳房大小事物,鶯兒也很好,前些年嫁與府裡總管的麽兒,才生了個大胖小子。”
三人天南地北的又聊了兩刻鍾,直至更夫敲竹梆子喊著三更天。
顏娧送走了直至院前仍不停回首父母心裡悵悵然。
和衣躺上羅漢榻,試試著在這個充滿悲傷回憶的屋子入睡。
窗外幽咽冷風中,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