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於皇城近郊的錦戍衛營地,管理與出入調派向來比近畿幾個大營嚴謹,作為皇帝的親衛,難免為皇帝辦些不容說出口的秘密任務,因此也特意興建了與京兆尹全然不同的監牢。
後來承王請來了裴家的工坊,專門在地下修建了一座六層的石牢,平日裡戒備森嚴不說,每一層的機關都是密密麻麻的機關,一旦被送到這裡,誰也逃不掉。
因此關押在此處的人犯,迄今為止未曾有人逃脫,更別想對外傳遞消息,就怕重演單珩越獄的先例,因而特意縝密計算深度與距離,即便真能再獲取風動魔方也逃不出這地牢。
此處不知如何構建,堅固的石牢僅有走道上一盞微弱的燭火,竟也不同於一般地牢的幽暗潮濕,巨石上不見潮濕與青苔,似乎還能感受到燭火隨風搖曳。
李澤被送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靠著戍衛們送飯菜的次數來看,到此處已有七日光景,眼看年已快過完了侯府竟沒有任何人來探望,難道當真被遺棄了?
不,他是娘親僅剩的嫡子,不會的!
定是因為適逢年節且此處戒備森嚴,母親無法前來探望,爹娘的手眼通天,定會想到法子將手深入錦戍衛救出他的。
是的,在他離開侯府前,母親親眼見到他從李煥智的院子出來,怎麽可能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他再沉不住氣也是替侯府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難不成留著李煥智還有什麽用處?
看著戍衛送來的膳食,他又在石牆上留下了一道痕跡,又聽得隔牆傳來了低沉隱晦的訕笑聲。
“劃了幾天的牆,還沒放棄啊?”
那熟悉的嗓音令李澤猛地一窒,慌張地起身透過拳頭大的石縫,努力想看清隔壁牢房的人,待他看清楚那雙憤恨的眼眸的主子時,不得不驚恐地退了幾步。
“單...單珩?”
那個曾在雍城裡攪弄風雲,海晏堂裡一時風光無限的神國使者,竟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
滿臉胡髯不曾修整的面容也能被認清?
“你是相澤?”
不可置信的單珩擰起眉宇,也起身透過小縫想看清來人,然而即便面貌相同,相澤卻始終退不去那病弱公子的柔弱氣度,那是他再如何努力掩蓋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愣了愣,一直以為隱藏的極為妥當的李澤,沒想過有人能在北雍的土地喊出這個名,難道他的演技如此拙劣?
“你為何在此?”李澤心裡的訝然幾乎將僅剩的理智淹沒,那個曾發下狂言要為奕王取得天下大勢的男人竟在此地......
“我?”單珩忽地一聲長歎,又窩回原來的秸稈,枕在長臂上翹起二郎腿,絲毫不見淒涼的爽朗笑道,“在下為奕王掙得的天下在此,當然在此。”
李澤:......
關瘋了嗎?
不見天日的地牢竟被他稱為天下?
而且似乎還不曉得奕王也被關進戲秘盒,因奕王摻和了梁王的追緝顏娧,害了那丫頭死於難產,煊和帝繼位時,說是梁王留了密令,要奕王削去王爵並收回封地,如今的東越早已沒有奕王了......
本該襲爵為王的厲崢,雖留了一命也成了平民百姓,然而密謀複辟神國之事並未就此停歇,仍舊由神國使者遊走在各處交換消息,只等著能有機會一舉推翻東越君主的機會。
眼前的單珩又是怎麽回事?
李澤無法遏止不停湧來的恐懼,愕然問道:“先生在此處多久了?”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在下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怎能知曉此行還要走多久?”單珩捋著許久未整理的長髯,絲毫沒有身處監牢的困頓。
李澤回想最後一次知道單珩的消息是在何時,似乎就在他返回李家不久後,然而眼前的單珩像已在此處呆了許久.....
那麽這些日子與他洽談神國之事的單珩又是誰?
他頓時慌了心神,那日蒼藍江上的對峙,裴家那凶丫頭那麽淡定的安排,非將他關押到此處的緣由,是為了讓他來見單珩一面?
就算被夢回百般折磨,單珩也沒有失去理智,如果能在這裡被囚禁,直至失去理智而神志不清......得花多長時間?
他屏氣凝神試圖聽清,這昏暗的監牢裡關了多少人,更驚愕地發現,此處除了閘門前的兩名戍衛,再也沒有第五個人的喘息聲......
有限的燭火令他看清了單珩所在的石壁,上頭有著密密麻麻且數不清的痕跡,似乎也是用來記下停留的時日,原來他們的失敗早就注定了。
即便不願意承認,他也無法否認失敗的主因,如若所有的謀劃都在那丫頭的眼皮子底下,怎可能有任何成功的機會?
從曉夷大澤到織雲島這一路來,他們早就一步步拿捏了單珩所有的計劃,只有他還傻乎乎地以為一切盡在掌控中......
“你怎麽能在此處?”李澤挫敗地扶著岩壁,滿腔不願地跪落在地,這些日子究竟為誰辛苦?為何而忙?
“身為神國使者,處處都是神國的神跡所在,為何不能在此處?”
單珩那高深莫測的笑聲,再次沉重地給了李澤致命一擊,即便被外祖母借機騙出織雲島, 也不曾落下的男兒淚,如今正氤氳在迷惘的眼眸裡。
事實竟那麽殘酷......
再次回想那丫頭眼裡的冷然,竟是如同神佛般的悲憫,從上島那一刻開始,她以同情的目光審視著發生在他周身的一切。
她就像玩弄著揣在懷中的蟈蟈般,依賴著被給予的溫暖苟延殘喘地活著,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掌控,更時不時逗弄一番,等他發出動人的叫聲。
從不知道眼下的絕望,那種被狠狠踐踏且無處求生的窘境環繞著他,竟比冰毒發作的痛苦還要難熬,踩著憤恨地腳步來到厚重的石門旁,李澤怒斥的咆哮充斥著整座監牢。
“我要見她。”
“神後豈是此等庸俗之人能見到的?”
理智本就被逼得蕩然無存的李澤,又聽得單珩的風涼話,更是氣得幾乎快嘔出一口老血來,不得不抱著發疼的額際屈身窩在石門旁怒吼。
“閉嘴——”
面臨絕望之時,竟與神志不清的人有著相同的思維,已不是落寞能形容他的心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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