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同知驚懼於心仍不想失了氣節,挺起腰杆叱喝問道:“你想做甚?”
瞧著已嚇得顫顫抖的男人,不懼死地板起臉面問話,顏娧起身恭迎,唇上勾著善意淺笑道:“在下路經此地,得知冀州城有難,特來詢問傅同知做甚?”
傅同知聞言心安了三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真要取他性命,用得著如此客套擺宴?
暗箭一隻便能送他上黃泉路,哪還需要多說什麽?
傅同知雖知如此,仍遲遲不敢放下胸前古籍,奮力壓下顫抖音色,振聲問:“這時間來分明有詐!不能明日再議?”
“想來傅同知覺著時間夠用吶!看來是在下憂思過度,想多了。”顏娧恢復了那份泰然無謂,眼底唇際那抹淡漠冷得令人顫栗。
傅同知聞言又是一陣靜默,分不清來人究竟是臆測,抑是對冀州城了如指掌的透測,看來不過初初加冠又弱不禁風少年,有何用處?
顏娧見遲遲未有回應,唇際淺笑不減,掌中骨扇看似輕轉翻騰,輕淺提氣,一陣颯爽涼風撲面而去,風痕停歇,傅同知胸前半截古籍應聲落地,前襟橫敞,單薄胸廓隱隱可見。
“在下若想取傅同知性命不難,又何必多廢心思?”她收起骨扇,凝起劍眉,星燦眸光充塞歉意說道,“真是對不住傅大人,力道沒抓好。”
明裡道歉,暗裡恫嚇啊!
簷上三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前襟一陣涼颼颼,抱在懷裡的半截書籍跟著落地,畏畏垂首觸摸袒露胸臆,傅同知原先安下的心又提到喉間。
這哪是力道沒抓好?
幾層衣裳交錯覆蓋,風切就這麽剛好整齊截斷古籍,劃破衣裳?
明明妥妥的警告!
“你、你、你——”傅同知你了半天也蹦不出半個字。
顏娧仍勾著那抹淡漠淺笑,事不關己般問道:“同知大人沒算算古籍與頸子厚度?”
眾人:……
瞧瞧那橫斷的古籍,方才真瞄準的位置再高些,頸部以上都分家了。
為了翼州城百姓,再驚懼都得振作,如若屈服於惡勢,如何帶領城中百姓度過此次危難?
傅同知忍下懼意,憤然再次挺起腰杆問道:
“閣下究竟意欲何為?”
“黎太傅都在如意書舍授業十數年,難道傅大人還不清楚協陽裴氏是敵是友?”顏娧無奈搖頭。
虧她將力道拿捏得如此之好,勘勘劃破衣裳未傷半分,什麽傷也沒有還這麽怕她?讀書人的腦袋真是榆木疙瘩?怕得連判斷力都沒了?
若非算有幾分骨氣,敢挺起腰杆與她對峙,都想敲暈他直接搶走印信!
傅同知驚恐眸光燃起希望,終於不管不顧地跑出書房,又不敢太接近,於三尺開外欣喜問道:“夫子請您來拯救冀州城?”
“是。”能說不是?顏娧嘴角抽了抽,還真怕啊!
她輕輕嗓子,凝眉道:“正確說法是,共同禦敵。”
傅同知捂著胸口,恨鐵不成鋼地急道:“兵力懸殊如何禦敵?”
被南楚重兵圍困實在無解,未免他的焦躁遭人傳出,身邊伺候之人全被屏退,院子裡半個小廝也沒有,莫怪不清楚院子裡何時多人了?
“涼菜冷酒不利腦袋思考,別急壞了身子,請傅同知先用膳,”顏娧覺著全然不懂兵家戰事的文人,願意留守於此已十分難得。
傅同知一聲幽幽歎息,無可奈何地拱手落坐,筷箸猶疑在那些平時根本吃不著的特色菜品,碗碟筷箸上的印記不正是君子笑?
瞧著舉箸躊躇的男人,顏娧忍下扶額衝動,怎麽就忘了這個枝葉末節?
沒繼承浮石堂的黎老太傅,寧可清貧一世也沒沾惹貪墨半分,若沒遇上真窮得差點叫黎家兄弟死於奪位之禍。
授他老人家傳道解惑的子子孫孫,能余下多少腰纏能夠品嘗?
更別說他撞上那個看得出四處拚湊的楸木博古架,塞滿本本厚重書籍,未見值錢古玩,真正的書中自有黃金屋啊!
“傅同知若是沒將這些膳食用盡,得浪費農人多少辛勤汗水?”顏娧最懂得刺激這類人的食欲了!
眼神一黯,傅同知終於落筷,吃得顏娧從來不知,飯可以吞得那叫一個傷悲欲絕,心有掛念也顧不了細嚼慢咽,一刻鍾後終將石桌上的飯食收拾殆盡。
兵圍城下迄今,唯此一頓飽飯!
難為情地打個飽嗝,傅同知紅著耳根探問道:“閣下可有良策?”
“大人得先跟在下坦白各國兵力。”顏娧忽地覺著同知這句兵力懸殊並非玩笑,難道跟她預算的兵力還有差異?
思忖半晌,傅同知十分清楚這座城裡,沒有任何可用之人,明知這如玉少年不見得能解決問題,仍一籌莫展說道:“東越半年前回防後,便沒再駐兵換防,城外實際能調派的駐軍僅有四千。”
顏娧頓時無語問青天, 還真料中了!
恭順帝說動梁王不再駐兵?
還是東越駐軍換防之路有點遠,迷路至今尚未走到?
她出門是不是又忘記翻黃歷了?
關緯應是早知曉駐兵狀況,難道真想借機收了翼州城?
傅同知有苦難言的飲下酒水,歎息道:“關將軍說了,天氣炎熱他帶著兩千軍士屍首回南楚,輕則勢必沿途產生惡臭,擾亂民生,重則引來屍體腐化產生瘟病,他得備好兩千棺槨方能開拔返回南楚。”
“的確是難以回絕的理由。”顏娧無奈苦笑。
而且這裡由還是她送上的!
“翼州城如何在短時間湊出兩千棺槨?雖以去信調動各郡縣能用之棺槨,數量仍極其有限,何況關將軍還言明,兵士們非一般庶民,而是勇猛戰士,非一槨一棺不入殮。”傅同知緊握著手中酒杯,心中鬱悶明擺著。
“大人給了關將軍多久時間?”顏娧劍眉輕蹙,骨扇在掌中輕敲尋思著。
嘖嘖!兩千副棺槨?
關緯還真敢開口!
清柳城位於東越揚州境內,為四國最大的棺槨大城,即便水運再暢達,也無法短時間送達翼州,不難想定是在盤算著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