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宜開光
平安寺開光安座這日,如顏娧所料,因觀音降甘霖的傳聞而聲名大噪。
湧入平安寺參拜的貴人與百姓絡繹不絕,歸武山的官道上來往人車整夜未歇,平安寺後方的禪房小院也早被下訂一空,連帶著君子笑的客房小院也告罄,甚至有人腦筋動到尚未對外開放的如意書院。
顏娧都請人給一一回絕掉,歸武山的世外淨土絕不受儒生以外的人煙所擾。
為何?
這看著是無法免俗的崇尚唯有讀書高,但為了她書院後山的鬱離醉啊!
讀書人心高氣傲自有幾分不落塵俗之風,她就要這份不必要的高傲來維持她鬱離醉不與人知的養竹之法。
中午用完膳小憩後,顏娧就來到初心湖畫舫裡等著立秋安排的大師見面。
這次真的服了寄樂山!連方丈大師都有準備著,等等得罪了方丈能跑不?
小廝有人做,書僮有人做,沙彌沒人做吶!
於是,在平安寺開寺前幾天,就有一票僧人自動就定位,打掃的打掃,誦經的誦經,連知客僧都妥妥的。
百來人吶!,雖然山大寺大,突然蹦出人來,也把她嚇得不輕
可顏娧仔細觀察了幾位大師們的衣著與戒疤,都不是新的......
這說明顏笙連和尚都養上了?這讓顏娧只有妥妥的服了。
天邊斜陽,暮色將近,寺裡傳來止靜的陣鼓聲,接著慢鍾敲十八下,快鍾十八下,重複一百零八下,悠揚繚繞的鍾聲在山谷間盤桓回響,提醒人們夜來了。
原本山間鼎沸的人聲也在此時止靜,山道上的小童們又開始了點燈,這次延伸到平安寺的燈樣為龍掌珠。
顏娧默默在心裡默禱:“聞鍾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坑﹐願成佛﹐度眾生。”
但願這歸武山至此終真成為獨一無二的寶山。
幾個快速的人影借著沉沉夜色,無聲無息的蒞臨顏娧畫舫,疾速沒入門內。
“姑娘,人到了。”立秋輕輕喚醒假寐的顏娧。
顏娧惺忪睡眼一睜,見著了三位僧人身披僧衣直綴,兩旁僧人披著赤色袈裟,居中的僧人披著緋色袈裟,三人年齡相仿皆為不惑之年,手持無華的菩提念珠。
“阿彌陀佛!”三人迅速的隱去初見顏娧眼底的驚訝,不著痕跡的問候。
顏娧:“......”
她還以為見到的會是假和尚,看這問候架式與袈裟僧衣,尤其居中的緋色袈裟,一看來歷就不簡單,緋色自古以來若非禦賜,何人敢隨意穿上?
年齡小還是嚇著高僧了,方才的一閃而逝顏娧敏銳的捕捉了,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僧人,快速恢復了鎮定神色。
“三位為了山門真是辛苦了!”她還真不曉得該怎麽問候。
犧牲小我到遁入空門的境界,她還辦不到......
“在下無聞,姑娘誤會了,我們三人自小都是寺院中長大的孩子,因緣際會遇上了老夫人,才有幸成為門人。”左側的無聞方丈簡略的說明著。
這顏笙還一樣喜歡到處結善緣呵!這是從小就巴上人家了?
顏娧早讓白露將船上其他廂房的羅漢床都準備到這來,在她示意落坐後,三位僧人以快得她看不清的速度已盤坐在團蒲上。
“遠道而來也是辛苦了。”
“在下無言,被山門選中到姑娘身邊,是幸運不是辛苦。”無言首座合十揖禮。
“日後平安寺就得靠三位操持,是辛苦無誤。”顏娧覺著快裝不下正經了。
“在下無觀,姑娘不必拘禮,老夫人轉達,得罪方丈可以逃。”居中身著緋衣袈裟的無觀西堂正經無比的傳達著笑話。“能夠來此見證姑娘神跡,在下深感歡欣。”
身後的白露噗哧得笑出口,害得立秋嘴角也抽了抽.....
顏娧腦殼疼的扶額,嘴角抽了抽,本來繃著的神經一下都松散了。
歸武山出了明的不毛之地,在興廟立觀音像,淨玉瓶降甘霖之事,早在兩個月前就傳遍四國,平安寺尚未安座開光就聲名遠播被稱為聖地,才會有如此絡繹不絕的香客前來。
“日後若多有得罪,請三位方丈海涵。”
從三國名寺延請而來的僧人吶,來她的小廟當值,她能不歡喜?
“老夫人將歸武山護衛之責交給三位高僧了?”立秋直覺問。
這三人應是帶回來潛伏在各國的暗探,這一次抽回百來人,老夫人也真舍得了。
“老門主提及日後會常來歸武山長住,讓在下護衛歸武山內外安危。”無聞轉動著菩提念珠,語氣風清的回復。
在下呢!對著她居然不是貧僧!
顏娧覺著這仨厲害了!
她曾遙望他們與幾個僧眾、香客對談,可都是一口一個貧僧、老僧、老衲,到了她這全成了在下了,這身份轉換是多大的心理層面建設?
“這緋色袈裟又是怎麽回事?”
顏娧看著三位僧人環伺而坐,像極了張無忌討教三僧,可惜她內力淺薄了!
“數日前黎太后所贈,讓在下好教導平安寺僧眾。”無觀苦笑。
早年曾奉老夫人前去診治黎祈而結緣,黎太后記下了,是以他們要出發到歸武山前,不知從何處得知消息的黎太后,就給送來了緋紅袈裟。
旨意裡說了他醫術超群,望他能廣播學子澤被蒼生。
“黎祈那傻小子能幸存是無觀師父手筆?”顏娧見著神醫推崇的眸光奔放著。
“那是公子命不該絕,真正救了黎祈的是姑娘。”無觀在醫道佛理李鑽研了數年,仍是被緣生所難,即便如今骨醉了緣生也依然無解。
瞧瞧閨蜜們為她準備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顏娧與立秋對視了下,只能佩服兩個閨蜜了。
“顏笙黎瑩把我沒做全的,全給補全了呢!”顏娧欣喜的錘手,沒注意一室內的人因為她直呼名諱,面色都青了一下。
立秋偷偷的拉了她衣角正色輕聲道:“姑娘尊臀可好?”
顏娧顫抖了下,果真打了一次很容易再犯吶!
“姑姑,我錯了!”顏娧只差沒舉手投降。
吃一塹,長一智,立馬認錯絕對記得!
“秋姑姑辛苦!”無聞也苦笑了。
小主子鮮明睿智可喜,沒了尊卑就可怕了。
“三位師父,我平時不這樣的,放心!我會盡量不得罪方丈的!”顏娧覺著會逼瘋三位高僧,光是剛剛的得罪方丈能不能逃的轉達,他們就神色難為了吶!
立秋嘴角抽了抽,山門內的方外之人,她也是敬著的。
“姑娘就別越描越黑了。”
顏娧環視了三位師父尷尬的笑了,隻得起身送走三位高僧。
只見三人不著痕跡的點了船頂,掩沒在夜色中迅速往平安寺去。
顏娧拉著一起觀望高手背影的白露問道:“姑姑如果跟他們切戳,誰會贏?”
白露驚恐的回望。“姑娘!山門內禁止同門鬥毆。”
“我都說切戳了。”顏娧著急辯駁。
“山門內不切戳,不鬥毆,不求人前登位,只求人後無影。”立秋在身後如風清淡的念著門規。
山門需要隱於世,才有了骨醉的協助,除了他們這些在明裡伺候主子的,有些遍布在百姓裡的,連她有暗衛經過身邊都未必可知。
顏娧回首豎起大拇指。“好規矩!”
怎麽著今天立秋的眼色就是提醒她小心屁股疼?
她又做錯了什麽?
還在思慮中,就見著畫舫甲板又來了一人。
新月初上,湖光瀲瀲映照他月牙白的君子蘭直綴隨波光搖曳著。
“咦!哥哥不疼了?”承昀又來了呢!看樣子是傷不礙事了。
基於肋傷無解,葉修只是開了幾帖食療讓他補食補, 第一個在她山裡受傷的客人呢!總得好好看顧博個好名聲才不枉他受了這麽重的傷。
承昀被她問得只能無奈慘笑,身上的皮肉痛他早就不在意了,只是都待了一季了,丫頭的書舍呢?“在下想知道,黎老太傅何時能授課?”
早早放出了黎老太傅將在書舍授課的風聲,至今卻仍無授課跡象。
見她每天悠閑度日,這是在等什麽?
顏娧先在心裡樂呵樂呵了,還是偏頭狐疑的問道:“哥哥錢用完了?”
承昀:“與銀錢何乾?”
“怎會無乾呢?”顏娧屈指算著他來到這裡的日子。“哥哥若是要再住三個月,我可就能再賺一筆銀子,這可大大有乾系。”
敢讓她被揍屁股?
扒光你!
虧空你!
吃虛你!
“妳可知這樣遙遙無期的等待綁住了多少學子?”承昀語氣裡冷了三分。
顏娧搖搖頭揚起金光閃閃的燦笑。
“我知道,過幾日又將有不少銀兩進帳,可以讓我好好想想歸武山還能安排什麽。”
承昀見了那金燦燦的笑顏,心頭又冷了三分。
難道不論年齡的女人,對銀錢都如此在意?
顏娧被他眼裡的不屑冷然撼了下,也扳起臉色問:
“我憑自個的本事轉我能賺的錢銀,有怎麽問題?公子非得來操心?”
在他還沒得及響應前,顏娧抬手製止了他的發言。
“錢銀這事,說的不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公子願留下,就甘心付錢,不願留下就請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