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長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7分鍾,遠遠的看到我後,小心翼翼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舉步向我走來。我注意到,他的身上穿著一件質地良好的藏青色襯衣,毫無褶皺的束在褲腰裡面,腋下夾一隻棕色的皮質公文包,品質看上去相當不錯。待走近一些,我認出了他手上戴著的江詩丹頓牌手表,以及那條價值不菲的鱷魚牌皮帶。他的目光始終直視著前方,昂首挺胸,步伐不緊不慢,儼然一派領導的范兒。
好了,我現在基本上可以判斷出他的性格了,也差不多知道了他對於此次事件的態度,勢與態,人與物,我都大致上了解了,心裡面差不多也就擬好了腹稿。
“先點東西吧,我們邊吃邊聊。”看到他在我對面坐下後,我說道。
監獄長點點頭,沒說什麽,轉身將包放在沙發內側。
我招手將服務生喊來,翻開菜單,要了份7成熟的牛扒套餐,順手將菜單遞給監獄長,他擺了擺手,說了句:“一樣。”
我遂將菜單交還給侍者。
侍者略一躬身,微笑道:“好的,馬上為您準備。”
說完,轉身離開。
“那麽,獄長是認識高義的吧?”
服務生走後,我一邊為監獄長斟上一杯咖啡,一邊開門見山的問道。
監獄長略微有些驚訝,反問:“你怎麽知道我認識他的?”
其實我是猜的,還來不及調查,我只是從上回我向高義索要王淑平探視梁雨舟的監控錄像時,他只花了一個小時就搞到這一點得出的推論。若非監獄長本人,我想,縱然是監獄中也有其他人能夠拿出,但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辦到,應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監獄長現在這麽一說,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我正是接受了高義的委托,才會去監獄探視梁雨舟的。”我微笑著回答。
話不多說,點到即止。這是今天談判的第一個原則。
監獄長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緊接著,有意無意的又補充解釋了一句,道:“其實,我和他也不怎麽熟,是通過他姐姐高豔認識的。”
“這麽說,你和高義的姐姐關系很不錯的咯?”
第二個原則:以問為主,主導談話方向。
監獄長老臉有些微紅,略微窘迫的答道:“還好吧,認識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
“這樣啊,那你一定知道,她最近可是陷入大麻煩了吧?”我適時的遞過去一根香煙,並舉著打火機為他點燃,口中問道。
監獄長嘬嘴吸了一口,待煙頭頂端點紅,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感謝。
然後,見他蹙緊眉頭,重重的歎了口氣。
“哎,這女人,什麽都好,就是野心太大了,早和她說過,賺的差不多了就收手吧,可她就是不聽。一個女人,把自己置身在那麽危險的境地,還要整天面對一群豺狼虎豹、老奸巨猾的家夥,你說能不出事嗎!”
我從他的這段感言中隱約嗅出了點氣味,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原則三:投石問路,盡可能多的套出信息。
所以,我微笑說道:“還沒那麽嚴重,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你大可不必太過擔心。”
監獄長一愣,隨即身子後仰,靠在沙發背上,猛抽了幾口煙,弄出不少煙霧,像是在掩蓋什麽似的,沉聲道:“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和我又沒關系。”
“那是自然,
只是出於朋友的關心,僅此而已。”我笑著說道。 但我審時度勢,感覺這個話題到這裡差不多就該打住了,所以,轉而問道:“哦,差點把正事忘了,獄長,東西帶來了嗎?”
監獄長似乎也很樂意話題被轉移,迅速從公文包中拿出一個U盤,遞給我道:“給,你要的資料全都在裡面,但我要事先申明,這東西可絕對不允許外傳,否則性質就嚴重了,我想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這個責任,你我可都擔當不起。”
我伸手接過U盤,笑道:“這是自然,而且你放心,我已預備了萬全之策。”
說著,我從桌旁的一個文件夾裡掏出一份文件,交給他,並作了相關的解釋,這是我在半小時之前才剛剛完成的。
監獄長把文件拿在手裡,起初只是掃了一眼,但緊接著,便認真仔細的閱讀起來,臉上的表情從驚疑慢慢轉到釋然,最後哈哈大笑:“神馬果真是神馬,名不虛傳啊!考慮的真是周全。好,就這麽辦,這樣我也就不用擔心什麽了,晚上我帶回去讓我們的法務過一下目,如果沒有什麽原則性的問題,明天一早你就來我辦公室,我們把這份協議簽了。”
我笑不露齒,頜首道了聲:“好。”
此時,服務生剛巧托著托盤走至桌旁,禮貌的說道:“您好,這是你們點的澳式牛扒套餐,請問,可以替你們將桌子收拾一下嗎?”
我朝小夥子微微笑笑:“謝謝。”
“不客氣。”
說完,年輕的小夥麻利地將咖啡壺和杯具規整到一邊,將兩份牛扒套餐端正的擺放到我們面前,臨走時還不忘說一句:“您請慢用。”
然後,優雅的倒退兩步,轉身走了。
“現在的服務質量真心不錯。”監獄長此刻心情大好,故而一面攤開雪白的餐巾布,一面有感而發。
“是啊,東西都一樣,價錢又差不多,競爭那麽激烈,拚的就只能是服務了。”我舉起刀叉,附和道。
“沒錯。”
這頓便餐的氣氛應當算是相當不錯了,中途加了一瓶紅酒就是最好的佐證。我和監獄長有說有笑,暢談一些過往的有趣經歷——當然,主要都是關於他的。監獄長似乎不勝酒力,喝了不到半瓶,話就開始多了起來。
原則四:投其所好,使其身心放松,完全解除戒備。
我從監獄長的高談闊論中了解到很多十分有用的資訊,其中就包括一條,即梁雨舟所住的牢房為單人間,並且,當我將一張截屏處理後打印出來的照片拿給他看時,他一眼就認出了那的確是他們監獄的牢房。這讓我大大的吃了一驚, 因為,在我還是刑警的時候,據我所知,國內的監獄大多是人滿為患的,一般都是十幾二十個人擠在一個大監舍內,大多也都是炕頭,有的地方甚至都還打著地鋪。所以,當初我看到死神在牢房剖開梁雨舟腹部的那段視頻時,我就十分懷疑它的真實性,確信一定是經過加工處理的。可如今經監獄長這麽一說,我心中的驚疑刹時間暴漲。
席間,我們還談到了獄警小傅曾經向我提到過的那名新來的囚犯,編號4961,也就是疑似為陸迪母親沈惠司機的人,監獄長對之不甚了解,但通過一些旁敲側擊的描述和分析,我確定,大致應該就是此人。
當然,監獄長也還不忘問我是怎麽知道梁雨舟被人施毒的,是否有直接的證據,或是懷疑對象等等。我向其透露了死神這個人物的存在,並且,扼要的敘述了一下那5個與高義有密切關系的失蹤人員的事,監獄長震驚不已。但關於死神清單以及後續死神與我之間發生的關系,我一個字也沒提。考慮到監獄長與高豔之間的晦暗關系,我相信,他絕不會輕易散播出去,更何況,他現在心中已經有了考量,像他這種人,不到萬不得已,萬事都是以明哲保身為前提,不會無事惹禍上身。
大約晚上8點,我買了單,與監獄長的會面最後以愉快的握手道別的方式告終,各自打算離去,我本以為他會打車或找人代駕,但他堅持說自己沒問題。看著他駕駛的警車車尾亮起紅色的燈,隨後揚長而去,我長舒一口氣,徒步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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