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Ava差不多是晚上8點45分趕到醫院的,到的時候,獄警大哥和姓傅的年輕警官早已守候多時。原本按照規定,此刻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並且,夜間的陪護人員只能是一名家屬,但是,考慮到病人的特殊情況,住院部的值班醫生給了我們特別的照顧,允許包括獄警在內的兩名人員留在病房內陪護,另外兩人可以在隔壁病房的加床上休息。由於我和Ava下午剛補完覺,現在精神充沛的很,兩名獄警又有職責在身,不可能會休息,所以,我們都婉言謝絕了。
由於梁雨舟的身邊必須時刻留有人看護,以防他隨時醒來,或是身體突發什麽意外的狀況,於是,我們商定兩兩一組,輪換看守。不過,與兩名每過一小時就會換崗出來稍作休整的獄警不同,我和Ava幾乎一整夜都沒變換過位置,一直都是她在病房內照看著。
“看來,這丫頭和她哥的感情是真好啊。”趁著在外休息的空擋,獄警大哥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抽著煙說道。
“是啊。”我將手中所剩無多的煙蒂插滅在一旁的垃圾桶頂盤上置放的細碎石子中,應道。
“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
“請說。”
“你和梁雨舟到底是什麽關系?我聽獄長說,你是一名偵探。”
我愣了愣,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解釋,思忖片刻後,道:“朋友,也許,還算得上一點知己。”
“哦。”獄警大哥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我臉上的尷尬,反正這個不算是謊言的謊言,說的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難為情。
我們胡亂又聊了幾句,隨後,獄警大哥抬起手看了看表,說了聲:“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把他換出來透透氣了。”
我朝之笑笑,目送他往回走去。
獄警大哥為人比較正直老實,做事循規蹈矩、認真負責,加上資歷比較老,所以與他同在時,姓傅的年輕獄警會顯得有些拘謹,處處馬首是瞻。不過,也正因如此,在他身上很難打探到什麽有用的消息,相反,那姓傅的年輕獄警則不然。
不多時,姓傅的年輕獄警開門而出,我還站在原來抽煙的地方,招手向他示意,他遠遠的朝我笑笑,緩步走來。
“幸苦了,裡面情況如何?”待他甫一走近,我便出言相問。
“老樣子。”年輕的獄警聳聳肩,伸手接過我遞去的香煙,說道。
“你覺得怎麽樣,能順利度過危險期嗎?”
他掏出火機,將煙點燃,吸了一口,道:“不知道,不過,晚上換班的時候,另一班的同事說了,下午那個郭主任又來檢查過,說各項指標一切正常,身體機能也在慢慢恢復,只要能熬過今晚,就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我點點頭,道:“那就好。”
“噥,這個......”
年輕的獄警從口袋裡摸出幾張折疊在一起的紙,交給我,“下午回監獄時找到的,但是時間比較匆忙,就打印了這幾個人的,你看看,對你有沒有用。”
我接過來展開一看,是幾名囚犯的檔案,心中一陣竊喜,但不好表現出來,所以強抑住興奮之情,沉聲問道:“這是那幾個和梁雨舟打過架的人的資料麽?”
他點點頭:“嗯,總共三個人,4387是我提到過的阿豹,下面兩張是那兩個新來的,暫且就只能這麽多了,再要詳細的,就要向犯人側面打聽了。”
我側身走上前,
一隻手搭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暗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悄悄塞進他的褲袋裡,在其耳畔輕語了一聲:“多謝了。” 他應該心裡很清楚我擋住走廊攝像頭的用意,所以,毫無動作言語,隻嘴角微微翹起,輕輕哼笑了一下。
此番行事完畢後,我當即便與他分開,迅速將那幾頁紙收好放入袋中,取出香煙,點燃一顆,若無其事的說道:“下午就回監獄了,你都沒睡幾個小時啊?”
“呵呵,沒事,頂得住。”
“那你看過監控錄像了嗎?”
“看了一點,但因為要急著趕來這邊,還沒來得及細看,而且那時候獄長他們也正在研究錄像的內容,所以不怎麽方便。”
“嗯。”
我能夠想象得到,遂又問,“有什麽發現嗎?”
“暫時應該還沒有,聽說也沒找到任何能夠施毒的可疑人,當晚所有使用過的餐具全部都已經清洗過,沒辦法進行化驗,只剩下一些還沒有處理的食物殘渣,已經取樣拿去做鑒定了,結果說要等到明天才能出來,所以,現在基本上還沒有任何說法。”
年輕的獄警頓了頓,接著說道,“但是,我倒是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麽?”
“有個剛進來不久的家夥,好像總想靠近梁雨舟的樣子,那眼神,老是在瞄著梁雨舟,不過,這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畢竟只是匆匆掃了一遍,還沒仔細看。”
“不是那兩個打架的家夥吧?”
“不是,是才進來沒多久的,編號4961,連名字我都還叫不上來,記得是給某個領導開車的司機,因為領導被雙規了,連帶查出他有受賄的嫌疑,所以才被關進來。”
我面不改色,心中卻早已起了波瀾,故作鎮靜的問道:“哪個領導?”
“不清楚,只知道是個女的。”
我突然轉過身,用了不小的力道,緊緊握住他的胳膊,說道:“請務必將此人的資料,以及他入獄後的一舉一動,盡可能詳細的摸清楚後告訴我!”
姓傅的年輕獄警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估計心裡面已經猜出了幾分大概,遂點了點頭。
之後,姓傅的年輕獄警和獄警大哥又交替了幾次,每次我都會陪他們抽上幾口煙、聊上幾句話,關系迅速升溫。而其余的時間,我則大多一個人坐在較遠的位置,研究著Ava晚上拷貝給我的名單。
這份名單著實有趣,總共有四行,每一行都是完全不同的人名,呈倒金字塔形,逐行遞減,第一行最長,足足有11個人名,末行最短,只有一個名字,我數了數,整個名單總計有23個人名,63個字。
Ava告訴我,這就是打亂後的漢語拚音,其中聲母23個,韻母24個,整體認讀16個,只要是漢語裡的任何一個字,按其準確的發音,都可以通過這63個人名的不同排列組合而得到。據說,這是當年梁雨舟在法國看望季敏期間,因國內突生變故而臨時考慮到的退路,是為了給季敏留下線索而連夜推想出來的,並且,事實上也最終被應用到兩年以後,季敏她們對梁雨舟及其《亡靈日記》的尋覓之旅中。
我看著手中這份名單,腦中想象著梁雨舟當年的風采,才華橫溢,自信從容,不經意間的隨手一揮,便是讓人意想不到的神來之筆,不得不說,連我都對這小子暗暗生出過心悅誠服的讚賞與慨歎。可如今再看他,無論外表還是內在,皆已面目全非,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成了一個任人宰割、叫人既驚且哀又怒的廢人!
這真是讓我打心底裡覺得很不爽的一件事,真的,平心而論,雖然我不清楚自己對他的這份講不清道不明的情結究竟算作什麽,又起源於何時、何處,但不爽就是不爽,我覺得他不應該這樣。
我將死神給我的數字試著用名單解讀,可是,就算已經知道了方法,卻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和心思,最終得出的結論與Ava相同。這使我再一次驚豔於她的思維之敏捷,只看了一眼,便在短短十幾二十秒的時間裡,在腦中默認出數字所代表的含義,並正確解讀出來,若單論其智商,實遠在我之上。
我合上電腦,背靠靠椅,照著冥想的節奏吐納呼吸,思緒慢慢飄散開去,腦中各種雜念如被網濾,逐一排除,心頭漸漸澄明,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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