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艾鵬舉一上來便冒犯了“上仙”,一眾公差正滿心惴惴呢,突然聽說“上仙”有事要吩咐給自己辦,他們哪敢怠慢?
“是!”
那頭頂烏紗帽好似領頭模樣的魁梧漢子連忙抱拳躬身,神情恭敬,“上仙盡管吩咐便是,小人萬死不辭!”
“用不著你萬死的!”
李嶽笑呵呵地擺了擺手,言語之中頗有讚賞之意,“不過,你這話倒說得很有幾分男子漢的氣概,叫什麽名字?”
“稟上仙!”
魁梧漢子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又抱拳躬身施了一禮,“小人蔡大彪,恭為米脂縣巡檢!”
這可是是上仙啊,老子今日能得上仙一句誇,他日就是見了當今天子也用不著怵他了!
“不錯嘛!”
李嶽笑得更加溫和了,“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想來對朝廷律例很熟悉吧?”
好歹他也是準備在大明朝混的人了,自然抽空做了些功課,倒也知道各府、州、縣基本都設有緝捕盜賊、盤詰奸偽、維護地方治安的巡檢司,這巡檢司的頭頭就叫巡檢,實打實的正九品朝廷命官。
“熟悉!還算熟悉……”
蔡大彪雖然不知李嶽為何如此問,卻絲毫不敢怠慢。
開玩笑,若是身為米脂縣巡檢卻不熟悉大明朝廷的律例,就算“上仙”不追究他的責任,朝廷也會追究啊!
“嗯,”
李嶽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了,“那你給本尊仔細說說……像你們米脂如今遇到了這樣的大饑荒,依照大明朝廷律例,又該如何處置呢?”
“這個……”
蔡大彪頓時笑容一僵,臉色有些發白了,“我大明初立,太祖皇帝曾廣置預備倉,定下‘秋成抵鬥還官’的賑濟之法,並明確了‘先賑後聞’的報災之法,之後,成祖皇帝、仁宗皇帝和宣宗皇帝也對賑濟一事極為重視,只是,自土木堡一役後,朝局……朝局……”
他只是個九品芝麻官,有些是非著實不好議論,說著額頭上已是細汗密布了。
“不著急!”
李嶽溫和一笑,“此處關竅本尊盡知,跳過去即刻。”
“是!”
蔡大彪頓時渾身一松,口齒變得流利起來,“加之人情狡詐,欺奸百出,以至於頗過之家濫支米食,而窮餓之夫反待斃茅簷……如今,預備倉幾無存糧,根本無力賑濟……”
“巡檢大人,不對吧?”
蔡大彪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石敢當卻打斷了他,“就在前幾日,那周扒皮家才去城裡拉了三車救濟糧回來啊!”
“對啊!”
聞言,羅桓也連忙附和起來,“俺們那兒的馬大頭家前幾天也去城裡拉救濟糧了……”
“還有俺們村裡的胡舉人家……”
“還有俺們村裡的孫猴子家……”
“還有……”
見狀,其他村寨的領頭人紛紛附和起來,言語之中多少都有些怨氣。
“這是怎麽回事呢?”
李嶽輕輕一擺手,打斷了還要開口附和的幾個領頭人,笑眯眯地一望已然滿頭大汗的蔡大彪,“看來蔡巡檢很會避重就輕嘛!”
“上仙恕罪啊!”
蔡大彪頓時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頭顱低伏,渾身顫抖,“小人只是個芝麻綠豆兒大的官,如賑災這等大事只能全憑縣尊大人做主……”
“起來吧!”
李嶽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便輕輕地打斷了蔡大彪,“其中緣由本尊已經明了了,你這就回去,給那知縣帶個話,本尊這邊有六千多畝旱地需要種上麥子,這種子得他來想辦法……本尊可以等他三天!” 不用蔡大彪說,他大抵也能猜出其中的肮髒勾當了,貪官趁機侵佔、豪猾大戶冒領……這些事在他生活的那個世界也不在少數,他又怎能要求大明朝的官員個個清廉自律、百姓個個誠信善良?
他沒心情聽這些肮髒的勾當,也沒本事鏟除這些肮髒的勾當,他想要的只是麥種!
“謹遵上仙法旨……”
聞言,蔡大彪如蒙大赦,連忙又衝李嶽拜了一拜,這才站起身來,連滿頭如豆的汗珠都沒敢去擦便帶著一般公差匆匆地走了,自然也沒理會面如土色癱坐在地的艾鵬舉。
“上……上仙……上仙呐……”
眼見蔡大彪落荒而逃,根本不管自的死活,艾鵬舉頓時就慌了神,連忙連滾帶爬地往李嶽面前一跪,納頭便拜,“小人……”
“你也走吧!”
李嶽卻笑容溫和地打斷了艾鵬舉的話,“正所謂‘不知者不罪’,本尊不會為難你的……”
李嶽確實沒打算為難艾鵬舉,當然,至於那米脂知縣會不會為難艾鵬舉,他就管不著了。
正所謂“長工打牛牛剜田埂”,他找米脂知縣要的那些麥種多半還得著落在艾鵬舉這樣的大戶頭上。
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啊!
“多謝上仙!”
艾鵬舉微微一怔,旋即大喜,連連磕頭不迭,“上仙寬仁!上仙寬仁……”
“怎的?”
見艾鵬舉磕個不停,李嶽不禁臉色一沉,“難道還要本尊親手扶你起來不成?”
“不敢!萬萬不敢!”
聞言,艾鵬舉頓時一哆嗦,慌忙爬了起來,又衝李嶽抱拳作了個揖,這才帶著幾個面如土色的隨從匆匆地離去了。
“好了!”
見艾鵬舉幾人策馬遠去,李嶽笑呵呵地一掃盧野王等人,“先把地整出來,麥種的事情,想來那知縣會盡力去想辦法的……”
當然,如果燕子賓膽敢推諉,李嶽也有的是辦法整治他!
“謹遵上仙法旨……”
不出意外,盧野王等人連忙躬身一拜,又整出了這一句。
可是,他們話音未落,平地裡便陡然爆出一團璀璨的光芒……“上仙”已經走了。
“恭送上仙法駕!”
眾人又連忙躬身一拜。
李嶽自然看不到這一幕了,如今,耕牛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麥種的問題也很有可能被那米脂知縣解決了,他只需將大米的事處理好便行了,當然,時不時地還得送些汽油過來。
李嶽走出冰箱,頓覺渾身輕松,便徑直上閣樓睡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李嶽洗漱完,先撥通了老娘劉桂枝的電話。
“喲……”
一早就接到了李嶽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劉桂枝明顯有些喜意,“我兒子終於長大了啊,還知道給老娘打電話了!”
“媽誒,”
李嶽不禁苦笑,“您這話說得,好像我從來沒給您打過電話似的!”
“說吧!”
聞言,劉桂枝聲音一沉,“你這無事不拜佛的小子,又遇到啥麻煩事兒了?”
“哪有什麽麻煩事啊!”
李嶽有些無奈,“是這樣,我那同學……叫楊偉的那個,十一要結婚……”
“這邊怎辦?”
李嶽話還沒說完,劉桂枝便急了,“你可是說好了要來省城見芮曦的……”
今年的中秋和國慶可是在同一天啊!
“您別急!”
李嶽連忙打斷了劉桂枝的話,“我這幾天就準備過去,所以就想先問問爸爸和妹妹最近哪天有空?”
“哦,”
劉桂枝恍然,聲音裡也有了些喜意,“你妹放假了就給人補補課,不忙的,你爸的時間就不好定了,這個工地最近一直很忙,他天天都得過去盯著……對了,我先問問你唐叔芮曦什麽時候有空!”
“好吧!”
李嶽心知躲不過張芮曦這一關,也只能表現得光棍一些了。
如果這一次省城之行能順利將那五錠金元寶出手,倒也有了談女朋友的條件了,這張芮曦既然能讓老娘如此看重,倒也可以試著和她處處,畢竟,在這時代結個婚著實太不容易了!
心中有了計較,李嶽便不再糾結了,接下來兩天倒也過得悠閑,將廢品收購站裡存的貨一賣,還賣了萬把塊錢,手頭的資金倒充裕了一些。
第三天夜裡,李嶽照例先把四百袋搬進了冰箱裡,然後是傍晚去打的十三桶汽油,等到半夜才換了身衣服,準備去盧家寨那邊看看情況。
大米還剩最後一車就可以發下去了,留給米脂知縣的期限也還有一天,李嶽這次過去也就是照例看看各項事務進展如何而已。
雖然盧野王等人還算得力,但下了這麽多血本,要是不親眼看著,他總有些放心不下。
鑽進冰箱關上門,閉上眼,默念一聲“過去”,再睜開眼,李嶽已經身在葬月溝後山的山洞裡了。
此時,山洞裡恭恭敬敬地站著六個人,當先一人正是盧野王,在他身後還整整齊齊地站著五個頭頂烏紗帽、身著團領長衫的……官!
“恭迎上仙法駕……”
見李嶽顯出身來,盧野王來忙一聲高呼,納頭便拜,一副頭顱低垂的虔誠姿態。
“恭迎上仙法駕……”
隨即,站在他身後的五人也毫不猶豫地高呼一聲,納頭便拜,同樣一副頭顱低垂的虔誠姿態。
那可是官啊!
看到這架勢,李嶽不禁暗暗心驚。
在古代,人們對於鬼神的敬畏之心竟然如此強大,竟能讓一乾朝廷命官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行此大禮!
但, 李嶽旋即便釋然了,自陳勝、吳廣,到張角、張梁兄弟,再到五鬥米教、明教、白蓮教……乃至歷代皇帝不都是在借鬼神之力造勢嗎?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世人又怎能不對鬼神滿懷敬畏之心?
這不,老子這個冒充的“上仙”都能一眾朝廷命官俯首帖耳……
李嶽暗自唏噓不已,卻不知自己在盧野王等人心裡早已經是實打實的上仙了!
見李嶽沒有發話,跪伏在地的官吏盡皆頭顱低伏,不敢稍動。
“上仙……”
良久,盧野王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巳時初,縣尊大人便親自押著麥種過來了,聽說上仙每日都會下來巡視,他便帶著各位大人來此恭候上仙了!”
“哦,”
李嶽回過神來,連忙溫和一笑,“都起來吧!”
“多謝上仙!”
眾人連忙又拜了一拜,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起來,卻依舊頭顱微垂,不敢直視“上仙”!
“呵呵……”
李嶽一掃眾人,果然便看到了上次在知縣衙門遇到的米脂知縣燕子賓,便衝他笑了笑,“又見面了啊!麥種的事情……”
“上仙恕罪啊!”
李嶽話還沒說完,燕子賓便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頭顱低伏,誠惶誠恐,“賑濟之事並非下官有意怠慢呐!下官雖然身為一縣之長,但所行諸事都還需仰仗本地士紳的支持才能辦得成,因此有些事情……”
“好了!”
見狀,李嶽暗歎一聲,輕輕地打斷了燕子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