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昏,地沉沉,日月無光,荒村野墳白骨現,老鴉驚飛幽鬼笑,人離亂,難自料,一壺老酒了殘生…”
崎嶇山道上,一隊牛車吱吱呀呀前行,趕車的把式盯著兩旁幽深密林,眼中滿是驚恐。
而旁邊,一老一少策馬隨行。
少年緊握利劍,左右觀察,而老者則拎著壺酒,邊喝邊哼著亂七八糟的道情。
“師傅,您別喝了!”
少年劍客有些惱火,“咱們護糧去李家塢,要是出了事,還怎麽混這口飯!”
老者嘿嘿一笑,
“你小子怕什麽,老夫既然選了這條道,就是屁事沒有,再說如今天下大亂,各地結塢堡自保,生意日後,怕是接也接不過來。”
少年劍客哼了一聲,
“只是暫時而已,聽說公主李晴已經在安慶州重新建立朝廷,張真人和幾位鎮國也剛在青州鎮殺了蝗魔。”
提到張奎時,少年眼中滿是崇敬,“待張真人解了天下蝗災,中州必然恢復安穩。”
“嘁!”
老者似笑非笑地看著少年,
“這天下豪強四起,人人心懷鬼胎,個個暗藏叵測,有幾個會理會那小丫頭片子,大乾朝已經成過往,不生戰亂就算天佑人族了。”
少年猶不服氣,
“張真人和幾位鎮國還在,必能扭轉乾坤!”
老者眉毛一挑,
“解了蝗災,還有邪祟肆虐,平了邪祟,還有人心鬼域,就算張真人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回來。”
“知道什麽是亂世麽?”
老者喝了口酒,渾濁的眼睛看著遠處殘血夕陽,歎道:
“人人只求苟活,人人身不由己,如那浮萍,隨波逐流…”
正說著,他忽然瞪大眼睛閉上了嘴,只見前方一婦人衣衫凌亂,皮膚青紫,如野獸一般四隻著地跑來,兩眼冒著幽幽綠光。
“屍妖!”
少年也已經看見,驚呼一聲的同時飛身而起,長劍出鞘攔在眾人面前。
那婦人皮爛骨露,顯然已死去多時,但亂世生怪異,就連屍體不妥當處理,也會起身作祟。
老者也手忙腳亂,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紙符籙,嘴裡念叨幾聲後,嗖的一下甩出。
符籙半空燃燒,閃過一抹金光,剛好將那飛身撲起的屍妖洞穿。
啪塔,屍妖摔在地上沒了動靜。
老者松了口氣,笑道:
“還好有我人族聖器庇佑,這鎮邪將軍符,就連我這半吊子都能使出,徒兒,回去就給尹白將軍多上柱香。”
少年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敬佩,
“聽說那鎮邪將軍尹白雖然身殘,卻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若沒他一縷殘魂千裡報信,這人族就真完了,實乃吾輩楷模…”
砰!
老者狠狠給了少年一個腦瓜崩,
“整天想著當英雄,沒見那英雄豪傑死的比誰都快麽,老夫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呢,呆瓜一個!”
少年捂著腦袋,滿臉的不服氣。
老者看到也沒再說,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快走吧,若是天黑之前到不了李家塢,就算想當個狗熊,都沒機會…”
…………
沙洲,大戈壁。
烈日高遠,飛塵滿天。
令人心驚的是,這荒無人煙的蒼涼之地上,竟然隨處可見蹦蹦跳跳的蝗蝻,啃噬著低矮的灌木和苔蘚,還有不少已經長出翅膀飛來飛去。
裸露的荒山之上,華衍老道歎道:
“這蝗魔所化生的異種蝗蟲當真是厲害,在這貧瘠之地也這般繁盛。”
再看旁邊幾人,連帶張奎在內,各個都滿面風霜,衣衫褶皺,沾滿灰塵。
鎬京城之變後,
近百萬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雖有小公主李晴打出朝廷旗號聚攏災民,但後果豈是只有這些?大乾朝廷算是徹底垮了,雖有逃出來的官員試圖重建朝綱掌控四方,但各地肯聽命的幾乎沒有。
還是赫連伯雄命人從萊州運糧,掏空了家底,才讓這些百姓有稀粥度日。
張奎倒是想幫,但神屍蘇醒離開後,欽天監名存實亡,天下妖邪沒了顧忌,當真是陰風四起,天下大亂。
邪祟禁地倒是沒什麽異動,畢竟中元臨近,陰間才是他們目標,但那些民間的妖鬼卻不再躲藏,各地道路封閉,運河上也極不太平,從江州運糧往北方,當真是九九八十一難。
就連他們各地驅蝗,也只能翻山越嶺,夜宿荒野,哪還有鎮國真人的氣派。
沒辦法,誰都知道,若是不早日解除蝗災,死的人恐怕會更多。
解了青州蝗災後,剩下的都有邪祟禁地,張奎思謀一下後,當即決定從沙洲開始。
一是臨近青州,二則,這裡雖然地廣人稀,但土地乾燥,蝗蟲更加肆虐,若是起飛,整個中州都要遭殃。
想到這兒,張奎深吸了口氣,
“諸位道友,我們開始吧!”
沒有祭壇,飛劍削石刻陣。
沒有法台,鎮國親自伐木。
依舊是漫天飛蝗,如冥河倒懸。
依舊是日月無光,血色業火衝天。
唯一不同的是,“神庭鍾”越發神異,金光四射與業火爭輝,鍾聲回蕩響徹四野八方。
或許唯一可喜的是,亂世之中,雖道路不暢,各地自顧不暇,但中州百姓對於“神庭鍾”的祭祀,卻更加虔誠。
張奎見此,思謀許久後,封了尹白為鎮邪將軍,以香火願力塑金身,授了破邪符。
此符雖然威力一般,但添上鎮邪將軍尹的名號, 再以香火神力加持,就是個半吊子也能用出,普通的小鬼邪祟,一符就能擊殺。
當然,他也隻授出了破邪符。
一是時間緊迫,符籙術只有一級,他也隻研究出破邪符的神術用法。
二是尹白為新神,根基不穩,就算立刻將符籙術升到滿級,建立一套完整的符籙體系,也用不了。
別說鎮邪將軍尹白,就算是太始,那些高級符籙用出,恐怕也會被吸乾。
但終究是有了一線曙光。
從各地香火反饋來看,單一道破邪符,就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自此,張奎建立人族神庭的想法越加堅定。
就如那老者所說,他即便有通天徹地之能,又能顧得了多少?
他越發覺得,千年以來,人族道路或許錯了。
人族或許庸庸碌碌者眾,天資出眾者少,更不能與那邪祟爭鋒。
但,能生啊!
上古神道,統禦天地,以人族為羔羊,張奎當然不會如此,也對當祖宗沒興趣。
來自前世的可憐經驗告訴他,平台才是牛逼,團結才是力量。
他要建立一個神道平台。
一人力量有限,但集齊千百人沒,億萬人的力量,匯聚人族信仰,或許可以點燃一個火炬,照亮這個黑暗的世界。
當然,這事他憋在心裡,沒敢跟任何人說,只能偷偷摸摸螞蟻搬家。
畢竟這世界邪祟肆虐,禁地遍布,正如那黑袍書生所說,天道混亂,正是萬族爭雄之時,他們怎會允許眼中螻蟻般的人族崛起。
或許有一日,當他能夠硬抗禁地時,這個計劃才敢大白天下。
但星火已燃,光明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