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面愈隆愈高,五丈、十丈、十五丈……竟如同一座高山一般拔地而起,忽然間人群中有人驚呼起來,只見水體之中猛然伸出一隻黑色巨爪。
方月藍驚道:“玄……武……玄武……”正自震驚之時,只見那巨爪在空中晃了一晃,隨即向水面上落下,曲墨驚道:“不好!快逃!”話音未落,只聽“轟”地一聲,一席巨浪鋪天蓋地直壓而來。
眾群雄見狀大驚,紛紛叫嚷著向內陸跑去,但那巨浪來勢極大極快,隻一個浪鬥便將不知多少人卷了進去。
南宮澈等人站在地道跟前,眼見巨浪滔天,急忙拉著楚若竹等人重新退回地道之內,那地道本就甚是泥濘,眾人剛即退入,立足未穩,突然被灌進洞內的浪水一衝,不由皆是一個踉蹌。
南宮澈叫道:“若竹……”伸手想去抓住楚若竹,但怎奈這地道空間實在太過狹小,他尚不及碰到楚若竹身子,後背不知被誰重重一撞,一群人扭撞成一團,咕嚕嚕盡皆摔了下去。
待再重新爬出地道,不由皆是“啊”地一聲,只見丹江湖面水汽彌漫,一隻通體玄色,長十八九丈的巨龜赫然立在水面之上!
曲墨扼腕長歎,搖頭道:“師兄……你,你真害苦天下人矣!”
南宮澈環視四周,見水中四處有人拍水翻騰,少說也有百人落入水中,落水之人個個被玄武嚇得心膽俱裂,無不竭力向岸上遊來,而那玄武卻傲立不動,似是雕像一般。
楚若竹心中忽地一動,道:“澈哥哥,玄武是庇佑一方的神獸,應當不會傷害好人的。”但話音未落,忽聽玄武仰頭長鳴,其聲淒厲,之中隱隱透著怒意,隨即飛身騰起,自水中跳至陸上,舉起一爪,便向正自奔逃的群雄們拍去,霎時間,眾人腳下大地為之一震,只見玄武落爪之處土石崩碎,煙塵彌漫。
楚若竹“啊”地一聲,顫聲道:“它……它怎麽……”
寧子謙道:“不好,我們尊玄武為神獸,玄武卻不視我們為善人!”
曲墨歎道:“我師兄奪取玄武靈力乃是系出於貪念,而後毀壞法陣,釋放玄武,則又是系出於怨恨,這一貪一恨俱乃是人心至毒之體現,玄武被這兩毒所喚醒,自然視我們為不良人……”
南宮澈道:“曲伯伯,現在怎麽辦?可還有辦法將玄武重新封印?”說著又扭頭去瞧寧子謙,瞧他是否有何主意。
卻只見二人皆是搖了搖頭,寧子謙仰頭大笑三聲、大哭三聲,大聲道:“罷了,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大勢已去,乃是天要亡我等矣,方兄弟,南宮兄弟,你們快領著大家離開這裡吧,眼下玄武只顧著屠戮群雄,你們向著反方向走,或許還能逃脫。”
方月藍聽他言中未提自己,道:“那你呢?”
寧子謙哈哈一笑,道:“我罪孽深重,原本不該活著,在此地同群雄和素靈派一起赴死再合適不過。”他說著取出紫微劍,緩緩走到水邊,揚手將劍拋入湖中。
在場人眾之中以寧子謙性子最為忍辱負重,如今連他都生出放棄之念,足見事態已然無可挽回,南宮澈與方月藍本欲勸寧子謙一起離開,但隨即心想此人心高氣傲、言出必行,既已決意赴死,自己再勸亦是無用,若說太多反倒是小覷了他,當下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領著其余人向另一邊的森林奔去。
南宮澈攙扶曲墨,走在隊尾,只聽得身後不斷傳來一聲聲重響,腳下不斷傳來一次次地震,
心知這每一聲重響、每一次地震,都將帶走不知多少英雄豪傑的性命,想到此處,突地站定腳步。 曲墨見他停下,心中隱隱猜到三分,道:“澈兒,你切莫衝動……”
南宮澈搖頭道:“朱玄變封印失敗,我是主責,倘若我貪生怕死,就此一走了之,與衛苛行這些妖邪之人又有何異?我身負朱雀靈力,拚著一死,或能擋上一擋,為那些人爭取時間逃脫。”
曲墨聞言大急,道:“不可,你雖身負朱雀靈力,但畢竟肉體凡胎,如何能與真正玄武相抗?更何況你的朱雀靈力尚未完全掌握,倘若再度走火入魔那可如何是好?楚小丫頭,你也快來勸勸澈兒。”
卻見楚若竹搖了搖頭,向曲墨深鞠一躬,道:“曲前輩,澈哥他重情重義,絕不會見死不救的,倘若他不去,那便不是澈哥了……”說著輕輕抱住南宮澈身子,低聲道:“澈哥,你安心去吧……倘若你回不來,我一定將你……帶回青竹村,讓你和……姐姐團聚,咱們三人永遠……永遠也不分離……”說到最後眼中淚光晶瑩,淚水已撲簌簌順頰而下。
南宮澈聽楚若竹說到“三人永不分離”,言語之中大有決絕之意,料想自己一旦身死,她必定也不獨活,忍不住將她緊緊摟住。
方月藍走了過來,笑道:“澈弟,你舍生取義,我做大哥的又則能落後?當年咱們結拜之時便曾說過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咱們兄弟倆同生共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塊阻止玄武,若是成功再好不過,若不成功,那便是舍身成仁,也不負當年諾言!”
二人肝膽相照,當下再不多言,向楚若竹、方瀟瀟、曲墨、方劍正等人拜別,轉身便向玄武方向奔去,剛奔出不遠,忽見那玄武搖頭甩尾,極力擺動身體起來,南宮澈定睛細看,登時一驚,赫然只見寧子謙趴在玄武背上,挺劍擊刺玄武!
南宮澈叫道:“是寧子謙!”霎時間心中一動,心道:“南宮澈啊南宮澈,你好糊塗啊!寧兄早已決定犧牲性命阻止玄武,但為了讓我們能夠安心離去,不惜棄劍!”正想之時,突聽玄武仰頭長鳴一聲,縱身飛起,一下子自湖面躍至陸上,隨即轉頭過來,向著自己飛撲而來。
那玄武每躍一次,便有四五十丈,隻三個起伏間便撲了過來,南宮澈眼見那玄武自遠而近,有如泰山壓頂般直砸下來,急叫道:“大哥小心!”右掌橫推,將方月藍向旁推開,自己則借這一掌之力向另一側閃開,隻此一瞬之間,只聽“咚”地一聲大響,玄武轟然落下,一隻右爪正好拍在南宮澈與方月藍中間。
方月藍心神大震,知道適才一瞬自己已在鬼門關前轉了一遭,只聽寧子謙大聲道:“你們兩個快跳上背來!”話音未落,又覺大地微微震動,只見玄武高高抬起前爪,又將向二人拍來。
南宮澈叫道:“危險!”與方月藍各向一側跑去,只見玄武爪子在空中微一停滯,隨即忽地一轉,追著南宮澈的方向拍了下來。
南宮澈見勢一凜,勁灌雙腿,用盡全力向外急躍出數丈,但那玄武之爪實在太大,這一躍也隻剛剛奔至其爪邊緣,眼見南宮澈即將被踏成一灘爛泥,寧方二人失聲驚呼,卻見南宮澈忽地反身,一劍向著玄武前爪回砍過去。
只聽“當”的一聲,南宮澈虎口一震,隻覺這一劍似是斬在堅石之上,劍刃再也向前不得半分,但卻也牢牢卡在玄武爪上,南宮澈心中大喜,雙手按住劍柄,在空中翻身向上一蕩,雙足在劍背上輕輕一點,又即向上,自玄武爪底躍至爪背之上。
此時方月藍也趁機躍上爪背,見上善劍兀自插在玄武爪縫之中,雙手一扣,抽出上靈絲,使一招“環字訣”纏住上善劍柄,將劍拔了出來,交回南宮澈手中。
二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爬至玄武背上,只見寧子謙手持長劍,站在玄武後頸之處,正將劍向下刺去,但那玄武渾身上下布滿鱗甲,每一寸鱗甲皆堅逾金石,寧子謙適才已將紫微劍拋入水中,此時手中所持只不過是一柄尋常利劍,任他無論如何用力,劍刃始終刺不入玄武鱗甲。
南宮澈見狀一凜,使出輕功,與方月藍躍至寧子謙身邊,大叫道:“寧兄,我來助你!”舉起上善劍便要向下刺去,卻怎知腳下忽地一震,一隻青墨蛇頭倏地自龜殼內伸出。
眾人聚在龜頸,原本便是瞅中此處玄龜無法觸及,卻怎料這玄武竟是“龜蛇雙首”之靈獸,募然間見到這一個巨大蛇頭出現在自己眼前,不由皆是驚得呆了,隻那蛇頭在空中忽地一轉,張開血盆大口徑直衝著眾人俯衝而來。
南宮澈雙掌推開方寧二人,見那蛇頭如脫弓之箭般筆直衝來,喝道:“來得好!”待蛇首將觸龜殼,縱身向旁閃開,卻怎料那蛇頭卻極是靈便,一擊撲空便立即上揚,絲毫沒撞在龜殼之上。
也是這玄武太過巨大,隻消稍有騰挪,南宮澈便需全力閃避,這時他躍在半空,無法借力,眼見那蛇頭張開嘴來,又要向自己咬來,而自己萬萬無法避開,隻得心中一橫,將上善劍拔出,心想只有在它張口將自己吞下之際,孤注一擲去刺它舌根,或能死裡逃生。
正自危急時,忽聽方月藍急叫道:“接劍!”只見一柄劍向著自己激射而來,南宮澈不及細想,伸手一把握住劍柄,隻覺手中一緊,那長劍竟然空中一轉,拽著自己向方月藍與寧子謙處落去。
南宮澈定睛細看,這才瞧見原來劍柄末端連著一根清亮極細的絲線,正是方月藍的上靈絲,這絲線極輕極細,平日藏在那上靈戒指之中,只在方月藍臨敵對戰之時方才拉出幾寸許長,卻哪知竟能一口氣拉出這麽長,南宮澈間心念一動,叫道:“方大哥,你這絲線可有多長?”
方月藍聞言登時便知其意,喜道:“好法子!咱們大可試試!”
三人商量完畢,當下分頭行動,南宮澈雙足一點,向玄頂躍去。
那玄龜遠不如玄蛇來得快捷,南宮澈隻數個起伏便輕松躍至龜首,提起上善劍來,運足全身朱雀靈力,只見那上善劍發出一道黑色劍芒,“嗤”地一下刺入玄龜顱內。
這一劍雖沒入半截,但也僅隻剛剛刺穿玄武鱗甲而已,仍是未能傷到玄武半分,南宮澈叫道:“成了!”將上靈絲繞過上善劍,見那青墨蛇首又轉頭咬來,當即縱身飛躍,及至中途氣力下沉,於空中使出一招“千斤墜”,自蛇首右側下方墜下,叫道:“寧兄接劍!”將那劍拋向寧子謙。
寧子謙右手接住來劍,左手食指反出,只聽“嗤”地一聲,一道扶搖光指正中蛇首左眼,那蛇首吃痛一晃,向著寧子謙俯衝過來,寧子謙哈哈一笑,拉著上靈絲左跳又閃,與南宮澈互成犄角。
那玄蛇雖然靈活,但在二人之間來回穿梭,非但咬不到二人分毫,反而將上靈絲在身上層層纏繞,越來越密,方月藍估摸著上靈絲已近極限,悄悄躍下龜背,將剩下上靈絲在玄武後足之間打個死結,向叫南宮澈與寧子謙叫道:“成了!”
南宮、寧二人長嘯一聲,縱身閃開,龜蛇二首分向二人追去,一用力之間,上靈絲陡然繃緊,只聽“轟”地一聲,重重跌在地上。
只見玄武翻仰在地,雙首四肢盡被捆緊,雖是在不住掙扎用力,但一時半刻顯然還無法掙脫絲線。
三人大喜,寧子謙睹了一眼遠方,只見群雄皆已跑到百丈之外,向南宮澈與方月藍道:“上靈絲雖乃天地至靈之物,卻也不知到底能困這神獸多久,眼下群雄已然脫險,咱們也快快離開的好。”
南宮澈道:“正是。”正要轉頭離開,卻忽覺後背微微一寒,霎時間汗毛倒數,驚道:“危險!”急忙伸手推開方寧二人,待自己再要躍開閃避,那寒氣如排山倒海一般猛衝而來,登時將他盡數湮滅。
方寧二人被推開數丈,只見那玄龜張開大口, 噴出無數蒼白寒氣,方月藍驚道:“澈弟!”上前伸手去拽南宮澈,卻怎料那刺骨逼人,不由“啊”地一聲收回手來,只見整隻右手一片烏青,已被凍的毫無知覺。
寧子謙道:“不能過去!”拉住方月藍又向後退開數丈,以防玄武再噴吐寒氣,卻見玄武扭動頭顱,竟是在自己身上不斷噴吐蒼白寒氣,寒氣所過之處,透明清亮的上靈絲漸漸變得霧白,方月藍心中一凜,叫道:“不好,上靈絲要斷了!”
果然上靈絲在這蒼白寒氣逼迫之下變得愈發僵脆,過不多時,只聽一聲輕響,已有一根崩斷開來。
方月藍見狀又驚又急,叫道:“澈弟,澈弟,你還好麽?”眼見南宮澈所在之處兀自被層層寒氣籠罩,白茫茫中隻依稀瞧見一個虛影,也不知他到底是生是死。
寧子謙道:“咱們脫下衣服將他拉出來。”當即二人脫下外衣綁在一起,寧子謙向前一揮,纏住南宮澈腰身,正要將他拉出,手中卻忽地一輕,一跤向後坐倒,爬起身來,只見兩件衣服寸寸斷裂,已成一灘布渣。
二人心中大駭,心想玄武屬水,乃是天底下至陰至柔的神獸,其靈力之陰柔,便是連衣服絲綢這等物事與其相觸,也會在悄沒聲息之間變得粉碎,而南宮澈被這靈力包裹其中,只怕也與這衣服一般,變成一副虛殼。
方月藍淚眼模糊,叫道:“澈弟,你回答我啊,你……你……”只見上靈絲崩開速度越來越快,突然之間,那玄蛇之尾率先掙脫束縛,只見一片煙塵白霧之中,南宮澈被蛇尾橫掃而中,重重墜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