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戴著手銬從異常局的車上下來時,一度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
他手臂上的槍傷已經被處理好了,只是還不能劇烈運動——聯邦的醫療技術本來就很先進,而異常局的醫療部門更是毫不在乎副作用的給這位俘虜進行了急救處理,所以他的那隻手臂不僅沒有廢掉,本人更是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已經基本恢復了行動能力。
葉沉環視著北城遊樂園裡荒涼破敗的景象,有些不明白異常局的人帶他來這裡做什麽。
直到鄧什方領著他來到一個黑色的裹屍袋面前時,他的面色才終於變了。
“不會的,陳君如是被首領救走的,她現在應該很安全……”葉沉在心裡這樣安慰著自己,卻沒有察覺到他的呼吸已經急促了起來。
一名黑衣特工走上前來拉開了裹屍袋,鄧什方面無表情地看向葉沉:“是她麽?”
葉沉頹然地雙膝跪地,看著裹屍袋裡陳君如屍體臉上的安詳表情,一直以來樂觀開朗的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心情會如此的灰暗,他就這麽直愣愣地看著陳君如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渾然不覺自己的雙手已經攥緊,掌心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被指甲刺出了一道傷口。
“是你們做的?”葉沉抬頭,眼神憤怒地看向了一旁的鄧什方。
“不是,”鄧什方搖了搖頭,“昨天我們在這裡監測到了劇烈的能量反應,特工趕到時就只有這一具屍體,致命傷是從背後造成的胸口貫穿傷,凶器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你有什麽頭緒麽?”
“首領......陳君如是被首領救走的,難道是首領殺了她?”葉沉咬牙想到,這是目前唯一的解釋,除非異常局的人在騙他。
但葉沉沒有看出鄧什方有任何撒謊的跡象,於是追問道:“沒有......那星骸呢?你們找到星骸了嗎?”
“應該是被凶手拿走了。”
“灰燼......”葉沉用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他的拳頭因為他的這個舉動鮮血淋漓,“隻可能是灰燼的人!”
鄧什方從葉沉那裡確認了死者的身份後和可能的凶手後,也沒有過多的驚訝——灰燼這個恐怖組織內經常會出現這種內鬥的現象,畢竟都是些為了活命可以不擇手段的亡命之徒,所以他很快抬手叫來了兩名在附近取證的特工,“鹿哥,小鄧,屍體可以帶走了,順便把這個犯人也帶回去。”
葉沉騰地站起身來,攔在了兩名黑衣特工面前:“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鄧什方眉頭一皺,不知道葉沉為何突然不配合了起來:“葉沉,我們不會為難你的,雖然你是灰燼的成員,但你這次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在我們的背景調查裡你也從未有過違法記錄——你甚至不會被送到‘淵獄’裡,我們會把你移交給聯邦的普通監獄,進行正常的司法審判流程。”
“我不想進監獄,”葉沉低頭最後看了一眼陳君如蒼白的面容,眼神閃爍,“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知道的所有灰燼成員的名單。”
鄧什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喚出了自己腕表上的橙子,打開了錄音:“抱歉,局裡的規定這種談判過程必須錄音——我沒法輕易地相信你,畢竟你也是灰燼的一員,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你們的人假意投誠坑了我們的情況,你得先讓我看見你的誠意和決心。”
葉沉淒慘地笑了笑,指了指地上陳君如的屍體:“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鄧什方和葉沉對視了很久,葉沉眼睛裡那濃重的悲傷和隱隱的怒意不像是偽裝,
不過正是這樣才讓鄧什方感到更加疑惑:“老實說,我很難相信灰燼裡會有你這麽重情重義的人,冷血和殘忍才是我對你們的印象。而你的履歷乾淨地甚至能夠通過我們異常局的背景審查,你到底為什麽要加入灰燼?” “如果不是她的話,我根本不會去灰燼。”葉沉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說起來很巧,葉沉第一次見到陳君如時,也是在這家北城區遊樂園。
但和家境貧寒居住在北城區的陳君如不一樣,那一天年僅七歲的葉沉,是一個人來到北城遊樂園的,雖然一個人來遊樂園在孤獨等級表上僅次於一個人搬家和一個人做手術,不過其實那天葉沉的心情還不錯,他一直都是個樂觀開朗的人。
葉沉的家庭跟陳君如相比可以用“雲泥之別”這個詞來形容,他的祖父曾經擔任過西南行省的執政官——也就是整個行省的一把手——到了葉沉的父親,更是年紀輕輕地當上了南陽市的議市議員,可是說是前途無量、家世顯赫的一位政治天才。
但葉沉是這個家庭裡的一個異類,因為他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也很快迎娶了市議長的女兒,這兩人到底是真愛還是出於政治考量的聯姻,葉沉不太清楚,反正父親在迎娶了這位刁蠻的議長女兒後,就有意無意地疏遠了自己。
那時候的葉沉住在祖父留下來的大房子裡,每天見到的最多的人是房子裡的傭人和管家,父親和那位議長女兒組建了新的家庭,就住在市中心裡,但似乎那位大小姐並不想和自己住在一起,所以葉沉只能回到祖父的老房子裡居住——葉沉一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直到他上了小學以後才意識到,一個正常的小孩應該是有疼愛他或她的父母親的。
葉沉從小就是一個樂觀的家夥,在意識到自己被父親冷遇後他也沒有氣餒,而是突發奇想地謀劃了一場遊樂園之旅——管家爺爺告訴他這裡是一個能帶給孩子快樂的地方。
所以葉沉瞞著管家一個人溜到了北城區遊樂園——選擇這裡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裡是離那個空空的大房子最遠的一個遊樂園——他也不是來單純來玩耍的,而是想看看一個正常的家庭是什麽樣的。
那就是他第一次見到陳君如的日子,當他拿著自己用零花錢買來的豪華通票走進遊樂園的時候,陳君如一家正在遊樂園的門口躊躇。
葉沉還記得陳君如父親的樣子,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弱男人。而這家人在門口猶豫著沒有進入遊樂園的原因也很簡單:陳君如父親在網絡上購買的遊樂園門票是假的。
這家人明顯沒有準備額外的資金來面對這個突發情況,也可能是再購買三張門票對於居住在蜂房公寓裡的他們來說是無法承受的經濟負擔,所以他們在猶豫再三後還是決定離開了——在這期間,那個扎著羊角小辮的女孩完全沒有哭鬧,只是很不舍地扯著父親的衣角,回頭看了一眼樂園裡的歡聲笑語,似乎就已經足夠了。
女孩的母親也沒有像葉沉想象中那樣責怪自己粗心的丈夫,反而安慰著沮喪的一家人,一家三口就這麽頭也不回地放棄了他們可能計劃了很久的遊樂園之旅。
葉沉孤零零地拿著那張豪華通票,突然間有些羨慕,要是自己的母親還活著,那個一個月才來看望自己一次的陌生的父親,會不會也帶著一家人這樣幸福地出行呢?
應該也不會吧?市議員應該是一個很忙的工作,不然為什麽他連每次看望自己的時間都那麽短暫呢?
總之葉沉記住了那個擁有著幸福家庭的羊角辮女孩,但他也沒有因此跟這個女孩發生什麽故事,直到幾年以後,在葉沉升入高中一年級的時候,他才與這個羨慕過的女孩再度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