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臻領著嵬名峴回了將軍府後,便招呼楊青準備藥材給嵬名峴處理傷口了。
“看來是烙過色了,即便是好了大概也會剩下清楚的字跡。”楊臻把嵬名峴的頭收拾好後說。
“無妨。”嵬名峴並不在意臉上多個字,反正他也看不見。
楊臻長松一口氣:“這下好了,等太師知會過刑部之後你就徹底自由了。”
“嗯。”嵬名峴點頭。
楊恕並未同他們一起回來,所以晌午只有他們倆,這就好辦了。
“突然有點犯酒癮了,嵬名兄怎麽看?”楊臻笑看他。
“甚好。”嵬名峴面上不動聲色。
楊臻慢悠悠地說:“可嵬名兄臉上還有傷呢,要不改日……”
“皮外小傷,不礙事。”嵬名峴說得麻利。
楊臻大笑幾聲,“好,喝酒去!”
兩人並肩往走,楊青不情願道:“少爺您又要出去啊?”
“待會兒就回來,爹回來以後替我跟他說一聲。”楊臻拍拍楊青的肩膀交代道。
楊青應著,撅著嘴將楊臻送出了門,然後把楊臻攤放在桌子上的盛藥的瓶瓶罐罐收拾了起來。
太師府中,楊恕陪著聞訓古進了書房。
“衍聲,你怎麽看臻臻說的那個江姓之人?”聞訓古往靠椅上一坐,從桌台下的抽屜裡拿出了那塊曾經被鴻踏雪偷走的夜牙璽,捧在手中摩挲著。
楊恕,字衍聲。
“三師兄滿門不剩一人,就連他的學生和幕僚也是貶官、流放殆盡,先帝幾乎是除掉了所有的隱患,怎麽會還有‘江姓之人’呢?”楊恕坐到聞訓古對面,看著他手中的玉疙瘩。
“能把帳算到我頭上,十有八九跟文杲脫不了乾系。”聞訓古端詳著夜牙璽上的雕獸說。
“若真認定是你,日後豈會善罷甘休?”楊恕苦不堪言。
聞訓古倒是坦然:“橫豎這份罪過我也已經背了這麽多年了,若真有人想來討債那便來吧,反正我沒什麽可還給他的。”
“若真與三師兄有關……”楊恕於心不忍。
“我不會難為他的,”聞訓古說,“畢竟是與文杲有連系的人,就如那嵬名峴一般,因著牧雲決,我也不會真將他怎樣。”
楊恕從來都做不到像師兄弟那樣泰然,面對這種跨輩的恩仇生殺之事,他比聞訓古這個當事人更緊張:“我知道師兄你是念舊之人,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將一切都歸罪於你,實在是……”
“怪我就怪我吧,倘若哪一天那人找上門來也好,我雖然沒什麽可還他的,但卻可以給他個交代。”聞訓古將夜牙璽包好收回了抽屜裡,“說不定還能把這麻煩東西還回去呢!”
“那個……”楊恕一早就盯住聞訓古手中的那塊玉疙瘩了。
聞訓古點頭:“是夜牙璽沒錯。”
憑著剛才聞訓古的話,楊恕大概猜出聞訓古手中的夜牙璽從何而來了,先前他聽楊臻提起時便有所猜測,所以他看到聞訓古拿出夜牙璽之時才不至於失態。
“可是,臻臻說這是假的。”楊恕說。
“哦?”聞訓古的意外一閃而過,“他對你提過了?”
“是先前那個來偷夜牙璽的人說的。”
聞訓古笑了笑說:“確實不可能是真的。”
這下輪到楊恕意外了,聞訓古一早就猜到他這夜牙璽是假的了?也就是說,剛才他那點子意外不是針對夜牙璽是假的,而是對於楊恕知道了他有夜牙璽的事。
不過想來也是,溫氏的夜牙璽怎麽可能就這麽簡單地出現呢?
“即便不是真的,也是個無比重要的物件。”聞訓古輕輕拍了拍抽屜匣,“至於那個‘江姓之人’,臻臻若是想繼續追查便讓他查吧,若不想便就此作罷,我自會著手去辦。”
楊恕點頭。他猜不出聞訓古是不是真的想讓楊臻去查,但他是真的不希望楊臻繼續參與此事。
城中大街京華樓的三層上是各個分隔精致的雅間,三樓不與二樓相同,由京華樓外的外掛懸梯直通而上。
楊臻和嵬名峴正是在三樓包了間。
一壺醉梨香飲盡後,嵬名峴終於問出了很早之前就想問的問題:“當初你不是跟梁奉一說,要盡力助崆峒將我製住嗎?”
楊臻繞著手腕,搖晃著杯中半邊酒說:“你當時也在場,自然都聽到了,我的話前面還有條件呐,‘若如此,定當盡力為之’。”
嵬名峴看他:“怎樣‘如此’?”
楊臻伸出兩根手指說:“‘如此’有二,其一,你真的殺了施老前輩,其二,我真的困擾於你糾纏我,若如此二樣,我定抓你不誤,可事實卻全然不是。”
“全然不是?”嵬名峴重複了一下這最後四個字。
“你說你沒殺施行遠,我沒信錯,我並不煩你跟著我,我也沒說錯啊。”
嵬名峴眯了眯眼,顯然是有些起興了,他和楊臻還有個約定沒有兌現呢,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那咱們之前的約定——”
楊臻當然看得出嵬名峴在想什麽,說點好話就得寸進尺,以楊臻的性子怎麽可能讓他這麽輕易就得逞。
“說起這個,嵬名,我先問你個事兒。”楊臻挑眉,搶在嵬名峴之前開口道。
嵬名峴尚不明所以:“你說。”
“你當真是因為想跟我一較高下才追著我不放的嗎?”
之前為了和楊臻一決勝負,他千裡迢迢追到了蘇州,若不是如此,楊臻也不會這麽快就能接觸到這一堆事的內裡。
嵬名峴覺得他莫名其妙:“不然能是怎樣?”
“嗯……你乾這行的收益怎樣?”楊臻咧嘴問,嵬名峴只要接話,他就差不多得逞一半了。
嵬名峴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麽收益?”
“能吃飽穿暖嗎?”楊臻換了個問法。
嵬名峴:“……”
看他的樣子,楊臻不無可惜地搖頭道:“唉,看來是不能了。”
“我……”嵬名峴不甘如此卻又不知該如何辯解。
“你連溫飽都解決不了,卻這般嗜酒,你真不是來蹭酒喝的?”楊臻又露出了在嵬名峴看來極其欠揍的嘴臉。
“你——”
楊臻闊氣地擺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 多一張閑嘴而已,我將軍府還是養得起的,嵬名兄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一點都不會覺得你麻煩,不就是多了張吃乾飯的嘴嘛,我真不差這點兒……”
“砰!”
沒等楊臻掰扯完,嵬名峴便拍案而起,朝楊臻凶道:“不必這樣譏諷,你以為我真想每日看你臉色?後會無期!”
他使勁哼了一聲,抄起桌邊的劍,幾個跨步走到欄杆前,縱身躍出,在樓內街上之人的一片訝異聲中消失不見。
楊臻單臂托腮,歪著腦袋看著還留著半塊鞋印子的漆紅欄杆,露出了奸計得逞後應有的笑。信守承諾什麽的他一向很做的來,但是這回他是真的想就這麽吊著嵬名峴不放了。
他飲盡杯中的最後一口酒,看了看漆木桌面上那塊凹陷的手印子,心道:一張桌子省掉一頓乾戈,劃得來劃得來!
“小二結帳!”楊臻心情舒暢地招呼道。
楊臻哼著山曲蕩著步子進了平右將軍府。
“少爺少爺,漢中送信來了!”楊青似乎是早就在院中等他了,一看他進來就迎著跑了過去。
楊臻接過楊青手中的信,拆開看了看。
[小師叔啟辭
閣序敬稟:日前逸興師叔之病況突遭反覆,門主及諸位師長已攜逆元氣暫穩局面,成嶺、士熙已往武夷尋請林神醫,望小師叔見字,疾回漢中,以圖解決之法。
師侄閣序上]
“怎麽會這樣?”楊臻攥緊了信,扭頭對楊青說,“青青,備馬!”
《山海志·棄巢》第一卷《試武大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