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我有個想法。”喬姑奶奶熱乎了一會,抬頭看他說。
林年愛收回了偷瞄她的目光,看向別處說:“你說說看。”
“你看啊,老蔡咱們已經給它起了名字,屋後面那條溪水咱們也給想個名兒吧!”喬姑奶奶眨著大眼睛說。
“一道水而已,又不是什麽活物,起名字作甚?”林年愛毫無興趣。
“人可以有名字,它為什麽不能有名字?你這山谷不還叫‘藥師谷’嗎?”喬姑奶奶不肯罷休。
“無聊死了!”林年愛嫌棄道。
時進年底,兩個人的山谷倒也並不冷清。
這一日是小年謝灶之日,一大早喬姑奶奶就起來忙活著給林年愛包餃子。
於林年愛來說,小年年年過,但是有餃子吃卻是頭一回。
餃子下鍋,沒多久便陸續飄起來了個兒,林年愛守在一旁摩拳擦掌,端著盤子隨時等著盛餃子。
屋外多了些除風聲以外的動靜。
林年愛撩起門簾往外看了看。
“喬伯父,您怎麽來了?”
林年愛看著翻身下馬的中年人問。
來人形象正氣凜然,有一股統帥萬軍的氣勢。
喬姑奶奶聽見外面的動靜,也跟了出來。
“爹!”
她高興地跑過去給中年人一個熊抱。
“我來接她回去。”中年人說。
林年愛臉上的笑僵了僵,心道:天還真是冷啊,剛出來一會兒臉就僵了……
“這樣啊,先進屋暖和暖和吧,在煮餃子呢。”林年愛說。
“不了,”中年人擺手說,“把她放你這太久了,到底是麻煩,如今家中的事解決了,還是盡快接她回去吧。”
“哦……好……”林年愛點頭。
“爹你等我會兒,我去捎兩件衣裳。”喬姑奶奶說著跑回了屋子。
林年愛看著喬姑奶奶從自己身邊跑過去。
“小林,這段日子麻煩你了,我這閨女鬧騰得很,沒少給你找事兒吧?”中年人笑道。
林年愛回過頭,“還好。”
幾句敘舊過後,喬姑奶奶便背著小包袱卷跑出來了,她停在林年愛旁邊說:“林大夫,餃子煮的差不多了,你記得快點盛出來啊。”
林年愛點了點頭。
喬姑奶奶朝他嘿嘿笑了笑,道了句後會有期便要走,林年愛鬼使神差地開口叫住了她。
“這麽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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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年愛從夢中驚醒,他坐起身來,朝四下看了看。昨天送走了自己寶貝徒弟和寶貝徒弟的伴兒,如今谷中又只剩他一個人了。
“我叫茗溪,‘渴飲茗汁’的茗。”
直到林年愛爬起來到院裡捧了把涼水洗了遍臉後,這句話還在他的腦海中回旋。
那個人,自那次別離,再見之時已成了他人之妻,有了他人之子。
林年愛也說不上是從何時開始的,或許是看她搭葡萄架的時候,又或許是見她砌灶台抹了一臉泥的時候,也有可能是每日見她笑,天長日久,印在了他的眼睛裡,再也抹不掉、揉不碎了。
林年愛拎著個小竹凳來到那架葡萄架下,靠著一根竹竿坐了下來。頭頂上的葡萄藤還算茂盛,如今還沒到葡萄的成熟季,所以只在幾片葉子底下藏著幾串密集的小綠豆。這個老葡萄樹的歲數是他寶貝徒弟的兩倍還多,早幾年前便明顯感覺得出結的串串沒有以前多了,
怕也是樹到中年力不從根了。他不是個喜歡吃葡萄的人,他對那些酸的甜的從來沒什麽偏好,每年摘了葡萄就都給寶貝徒弟曬葡萄幹了。 楊臻臨走前,林年愛還扯著他的耳朵囑咐他,以後再遇上要大費衝經時必須三思而後行。即便三思過後也不可過度使用衝經,衝經於他而言就是一堵高牆,隔開了左右兩側的洪水和猛獸,如果驟然把衝經撤走,他恐怕凶多吉少。
林年愛總害怕楊臻在外面出點什麽事,他曾百般阻攔討好,隻為留得楊臻和他一起好好地待在谷裡,但楊臻心比天寬,哪裡能被他束住。他不明白外面到底有什麽好的,他隔三差五的也會外出雲遊,也見過外面到底怎樣,怎麽就沒被迷住呢?
楊臻三人離開武夷山後,先是西行去了衢州江郎山。上次沒待幾天就匆忙走了,雖說這回也多半是坐坐就走,但好歹是能見上一面。
還未走到竹林近前時,他們便聽到了悠揚的琴聲。
嵬名峴和周從燕由楊臻領著,穿過南竹林到了茅屋前。
“離老哥!”楊臻隔著老遠就朝坐在茅屋前撫琴的宿離招手。
“若佟?”宿離平手按下尚在顫動的琴弦,將琴擱到一邊起身相迎。
剛進衢州地界時楊臻就對周從燕和嵬名峴大體說過宿離了,所以他們見到這個白發年輕人並沒有太過意外,倒是宿離難得見楊臻領著人一起過來,他看著楊臻身後的俊俏姑娘和陰翳男人,問:“這二位是……”
周從燕不怕生,率先介紹了自己,宿離與她招呼過後又等著嵬名峴介紹自己,但等了一會兒卻依舊沒得到什麽話語。
楊臻笑著搗了嵬名峴一下,替他說:“他是嵬名峴。”
宿離攢了攢眉,顯然是意外得緊:“這位就是劍魁?”
幾人一同在屋前的小院子裡圍坐下來。
宿離添水沏茶,給幾人各淺茶一杯,又與楊臻說笑道:“崆峒派和撫江侯府怎麽都找不到劍魁,弄了半天是你把他藏起來了啊?”
“前些日子遇上的,本來就覺得事有蹊蹺,拱手把人交出去的話,恐怕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楊臻說。他只是笑笑,卻也不多說什麽,茲事體大,無關之人還是不牽扯進來比較好。
“我大體聽到了些風聲,雖說江湖一直不太平,但像這樣的事倒真是鮮有耳聞。”宿離說。
“崆峒之事與我無關。”嵬名峴說得乾脆。
宿離愣了下,大概是沒想到從一開始就跟個啞巴一樣的嵬名峴會突然橫插一句。
“確實如此。”楊臻這次竟然替嵬名峴說話了,“家門之內的醜事非要抖出來讓江湖人笑話。”
旁邊的三人齊齊地把目光聚到了楊臻身上,尤其是周從燕和嵬名峴,崆峒的事自發生至今,他們這是第一次聽見楊臻說出他對整件事的看法。
崆峒及江湖中人都道這是崆峒派家門不幸,但楊臻卻覺得這是在嘩眾取寵?
對面的三人一時間都不確定楊臻的話是在針對誰。
宿離重新給他們添茶,笑道:“算了,不說這些無關之事了。有一事在下一直有些好奇,據在下所知,‘嵬名’一姓原是黨項皇姓,可黨項人早已絕跡百余年了,劍魁閣下真與黨項人有關系嗎?”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嵬名峴問。
這個問題大概大多數人都很感興趣,只是他們不曾有機會像宿離一樣問出來。
“沒有,”嵬名峴還是乾脆,“師父起的。”
他從來沒在意過自己的身世,有師父有自己的劍有自己所求的果就足夠了,想那麽多幹什麽?
楊臻歪了歪頭,他對這事也沒什麽興趣,不過談起史書,沒多少人比他更清楚。嵬名其實就是原本的黨項八部中的拓跋氏,先是被賜李姓後又自改為嵬名氏,中原尚不清楚,但若放在一百多年前的川陝地界,這三個姓差不多是一回事。如此雲雲,都是楊臻在聽到宿離的話之後瞬間想到的些無所謂的事。他不太在意什麽身世來歷,名字什麽的不過是個稱呼,反正橫豎都是那麽個人,換個身份還是那個人,真沒什麽好糾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