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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第11章 煙花3月
  楊臻和柴賡說說鬧鬧地到了柴賡的書房,案上亂七八糟地擺著幾張信紙,上面像鬼畫符一樣的字一看就知道是柴賡的傑作。

  楊臻看了看案上的紙,又瞅了瞅柴賡臉上的墨跡,笑問:“柴叔你寫信呢?”

  柴賡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臉上有墨,只顧著把案上的信劃拉起來說:“別笑話我了,你來了正好,幫我把這些信抄一遍吧,抄不完我可不管飯。”

  楊臻被他逗樂了:“這算什麽道理?”

  “跟你還講什麽道理,快點快點。”柴賡說著勤快地給他抽了張椅子,並研起了磨。

  “吃人家的嘴短呐。”楊臻嘴上抱怨著,坐下來點了下墨開始給他謄寫,“柴叔不是我說你,既然你自己不好寫字兒,為什麽不找個師爺代筆什麽的呢?”

  “我跟那些老儒酸秀才合不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柴賡一邊研磨一邊嫌棄道。

  楊臻的字比起他這人來說要規矩得多,不過雋秀是真的雋秀,一眼看過去十分清爽。他轉合提筆,把抄好的信放到一邊,撿過另一張信紙,按著柴賡給他擺上的鬼畫符繼續抄寫。他跟柴賡熟,所以柴賡的字他能辨認出來,不過這些字看著實在難受。楊臻歎氣道:“哎,我看我爹每次讀完你的信都要按著眉心揉好久,心疼得緊。”

  柴賡抿嘴無言。他對自己的師父可是跟對老父親一樣愛重,自然不想見得自己的父親不好受。

  總兵府中沒有當家的女眷,楊臻在府中住的也就自在得多了,柴賡無事時便和楊臻一起泡在酒窖裡不出來。本來柴賡就注意到了楊臻是帶著酒來的,但他要開壇的時候楊臻又不許,說是給朋友捎的,他還嫌棄了聲小氣。

  楊臻沒在徐州待多久便離開了,如今是暮春時節,去揚州正好。過了徐州便能明顯地感覺出這邊風貌的不同了,人來人往間,挑擔的擺攤的,好不熱鬧。

  雨景可遇不可求,但夜景倒是想來就來的,楊臻落腳的地方是中心大街上的悅揚客棧,三層之上還有閣樓,入夜後楊臻拎著壺酒上了閣樓,坐在欄柱上望著遠處燈火璀璨的景,心裡流轉著山曲的調子,把酒壺擱到邊上,抽出墨笛放到嘴邊憑著感覺鼓搗著調子。

  也不管好不好聽,純憑心走。

  他一直都惦記著補出水曲的事。

  也不曉得吹了多久的小曲兒,他忽聽得樓梯上傳來“噔噔噔”的聲音,扭頭一看,見一個靛衣青年跑了上來。那青年人看到楊臻後笑得更開心了:“小師叔,你怎麽在這兒了?”

  “小彭?”楊臻也有些意外。

  來人正是逆元七賢之第七彭士熙。在逆元的那幾日楊臻聽秋甜兒說過,彭士熙回家省親去了,他也知道彭士熙是揚州人士,只是未曾想到竟這麽巧就遇上了。

  “適才陪內人出來看煙花,走到客棧下的時候聽著笛聲耳熟,就上來了。”彭士熙說,“小師叔是到此遊玩還是途經此地?”

  “途經此地,恰好遊玩。”楊臻收起墨笛笑道,“你方才說陪佳人看煙花,可我怎麽不見佳人也不見煙花?”

  “內人在堂下等我,”彭士熙笑道,“小師叔有所不知,現在還沒到時候呢,再過小半個時辰煙花就上了。”

  彭士熙新婚不久,他的妻子並非江湖中人,並不宜輕易見客。楊臻也明白道理,笑道:“我可是在這巴巴地盼著煙花盛景呢。”

  “小師叔既然來了,不如到我家小住吧,雖是寒舍,但也能招待小師叔喝兩壺酒的。

”彭士熙說。  “還是不打擾了,我就只在此逗留一兩日,後天便要走了。”楊臻說。

  “當真?如此正好,我本來也打算後日回門中的,這下可與小師叔同行了。”彭士熙甚是高興。他一向敬仰自己這小師叔,能得機會結伴同行自然高興得起。

  “我要去蘇州,暫時不回門中。”楊臻道明行程。

  “這樣啊……”彭士熙思索片刻又道,“蘇州雲錦極佳,我去看看有沒有能給內人做幾件新衣裳的,等我買上雲錦再與小師叔分道而行吧。”

  “好。”楊臻應了下來。

  彭士熙又與楊臻聊了些閑事,但彭士熙終究是佳人在心神思飛,幾番邀請楊臻同住不得後便也告了辭下樓尋妻了。

  時辰將至,遠處便開始升起了星星點點的煙花,煙花爆開的聲音離得遠些聽著反倒會讓人覺得愜意。越來越多的煙花升了起來,眼前的天一閃一閃的,若是一片曠野,那這些紛繁的煙花便是碩大的螢火,只是相較之下美甚而時瞬。揚州終究是個人盈景致的好地方,三月的夜也溫和得醉人。大街上一片歡聲笑語,垂髫總角們舉著煙花棒相互追逐,嬉笑玩鬧,讓人看著好不歡喜。

  楊臻喝了口酒,俯瞰時見彭士熙正朝他招手,他笑著揮了揮手,彭士熙身邊的女子也向他笑著頷了下首,那便應是彭士熙的新婚妻子了。

  彭士熙夫妻二人走後,楊臻一人獨坐閣樓直至煙花盛宴結束,中間倒是也有人上來過,但都是歇坐片刻便下去了,無人陪他完整地看完這場煙花宴,他也覺得不必非得有個誰來陪,若是有人想來陪他看煙花的話他會允許誰呢?楊臻想著:離老哥應該可以,老驢頭想來也沒問題,這麽想來也許久未見千樹了……

  那個嵬名峴也不知現在在哪,該怎麽找到他呢?楊臻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好好問問他呢……

  看至煙花盡歇,楊臻也就回房歇下了。

  次日,風和日麗,實在適合散步遊玩。總的來說今年都要暖和些,街上早早地飄起了楊花,本來就暖洋洋的煦風裹著楊花一起就更醉人了,但楊臻卻藏在客棧裡不出去了。纏著楊花的風看起來精致不錯,但真站進去可就難受了,一呼一吸間都是薄絮,實在是不好受。何況白楊尋常,沒必要特意去欣賞。楊臻少年時隨林年愛四海雲遊時曾見過一棵紅楊柳, 那才叫一個難得。當時林年愛想方設法要把紅楊柳移栽到藥師谷,無奈途中失敗,反倒使世間少有的紅楊柳死去了。林年愛為此懊惱了好些日子,最後把紅楊柳寫進了《青黃手劄》,以慰他對紅楊柳的愧疚之心。

  總之這一日楊臻就是使懶了,雖說他一路並不趕,但終究是在路上飄蕩了近十日了,今兒個不好好歇歇,明天的路拿什麽走完。

  閑散了一天后,第二天一大早,楊臻的行李還沒拾掇完,彭士熙就找來了。

  揚州離蘇州近得多,沿著運河不用一日就能到,只是鄰近蘇州時正好遇上了雨天,所以隻得暫時找了家小客棧歇腳過夜,等真到蘇州時已是第二天早上了。楊臻陪著彭士熙逛了幾家布莊,到處挑花布,等彭士熙買到稱心如意時又是時近晌午了。二人尋了家客棧坐在堂下,招呼店小二上了幾道飯菜以便對付饑腸。

  現下快到晌午了,大堂中的人也多了起來,等楊臻二人的菜上齊,堂中各桌都差不多坐了滿當。

  “小師叔,你專程來蘇州一趟為著什麽呀?”彭士熙邊吃邊問。

  “替家父送信。”楊臻說,“也不能說是專程,過幾日還要去趟崇安呢。”

  “又要和林神醫出外雲遊嗎?”彭士熙一臉羨慕。

  楊臻搖頭道:“只是去看看,自從年後就沒見過了。”

  也不知林年愛怎麽想的,每回除夕都吵著楊臻陪他在藥師谷過,差不多十年了,在武夷山吹著山風過年已經成了楊臻的習慣,搞得楊臻如今覺得回京師過年反倒是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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