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上路自然輕便許多,楊臻縱馬西行,本也沒想在途中串門停留什麽,所以他也沒往應天府拐,直接擦城而過了。如是這般,經過廬州城時他也沒想進去,可他卻在城外遇上了個眼熟的小家夥。
廬州城外有個茶水攤子,是城內一個客棧搭的,一為供過路人歇腳,二也為招攬要打尖住店的客人。
茶攤夥計給楊臻端上了壺茶,楊臻剛喝了半碗,就發覺腳邊有什麽東西在蹭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隻黑白花的小狸貓。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地這麽一對眼,楊臻就知道自己認識這小家夥了。
這不就是穆小侯爺家的那隻貓嘛!
楊臻沒養過什麽小玩意,實在要數的話只能是藥師谷裡的那隻老爬物了。不過都是喘氣四足獸的,瞧它在自己腳邊賴蹭的樣子,楊臻估摸著它應該是在乞食,於是便問夥計要了盤花生米。他一垂手,小花貓也勾著他的袖口爬了上來。楊臻把它擱到桌子上讓它自己動手,可這小家夥卻似乎對花生米並不感興趣,楊臻又要了個饅頭放它面前,它把小腦袋湊過去聞了聞,仍是不肯吃。
楊臻把嘴一撇,嫌棄道:“你挺挑啊?”
小花貓蹲坐在桌子上巴巴地望著他。
“也就是沒真餓,不然還有脾氣挑食兒?”楊臻不想管它,端起茶碗繼續喝茶。
小花貓瞪著綠眼睛看著他,朝他奶聲奶氣叫了一聲。
楊臻吞了口茶水,斜眼看了看它後招了招手道:“夥計,結帳。”
“來嘍!”夥計把汗巾往肩上一搭小跑過來。
楊臻將一小塊碎銀子擱桌上說:“我的馬先拴在你這兒,幫我喂喂,待會兒我再回來。”
“得令!”夥計堆笑著答應。
那小花貓似乎是聽懂了一般,趁著楊臻將起未起的空子爬上了他的肩頭。
楊臻站起來,側臉看了看貼著他的耳朵蹲在他肩頭的貓,怎舌道:“成精了還!”
既然讓他撿到了,那他就給穆小侯爺送回去吧。
他們經過集市時,楊臻聽見街坊們在議論廬州新任知府的事,說是什麽是個武舉,從前還在哪個大營中練過兵怕不好相與之類的。
楊臻也就閑聽著,肩上的小家夥開始喵喵亂叫喚,還不老實地亂蹭。
“你別瞎蹭,癢得很……”楊臻嫌棄道。他的話說著,他肩頭上的家夥卻突然跳了出去,徑直蹦上了一個賣燒雞的攤子上。
“喲!這哪兒來的野貓啊?趕緊滾開!”攤主抬手就要打,生怕自己的燒雞被弄髒了。
“別別!”楊臻趕緊捏著小花貓脖頸上的毛把它拎了回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沒看住。”
攤主拂灰般地扇了扇攤子上的雞,小聲嘀咕著嫌棄幾句。
小花貓耷拉著四條腿動彈不了,只能使勁叫喚。
楊臻拎著它看了看它的模樣,又對攤主說:“來隻燒雞。”
“好咧!”攤主立馬搓手笑道,“公子您挑挑要哪個?”
“隨便,幫我剁成塊兒。”楊臻說。
攤主答應著,手腳利索地把他認為最大的一隻燒雞稱了稱剁成小塊用油紙包好,還沒來得及報價,楊臻便擱下塊碎銀子拿起了燒雞。
他一手圈著小花貓,一手把燒雞包舉到它面前,小花貓明顯開心了不少,扒拉著含起一塊雞肉便開始抱著啃。
“這……”攤主捧著碎銀子看著楊臻拿雞肉喂貓。
楊臻側臉瞧他問:“怎麽?不夠?”
“夠夠夠!”攤主連忙頷首。
他只是沒見過拿剛出爐的燒雞喂貓罷了…… 楊臻來到鎮原侯府門前時正好趕上勾佩派人去抓藥。
“秦大夫?”勾佩有些意外,當他看到楊臻懷裡那只在啃雞爪的貓時更不可思議了,“它怎麽……”
“我在城外撿到的,給你們送回來。”楊臻說。
“多謝秦大夫了,裡面請。”勾佩側身引路道。
“不了,我還要趕路,你把它帶回去就行。”楊臻婉拒。
勾佩一時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開口。
楊臻看他的樣子,皺眉問:“世子又病了?”
勾佩點頭道:“還煩請秦大夫入府一看。”
楊臻點了點頭,跟著他進了侯府。
二人徑直入了穆小侯爺的臥房,並由勾佩通稟了一聲。
“小侯爺,秦大夫來了,您的貓秦大夫也幫你帶回來了。”
簾後之人應了一聲,慢騰騰地起了身。
勾佩趕緊幫他挽起床簾,並扶著他半坐起來。
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的穆小侯爺看著面前的楊臻,無力地笑道:“又給秦大夫添麻煩了。”
楊臻盯著他看了一會,把懷裡的貓和手裡的雞擱到桌上,歎氣道:“嘖,我那寶貝徒弟都沒世子您這麽愛生病。”
穆小侯爺有氣無力地好奇道:“你那寶貝徒弟?”
楊臻皺眉瞅他,“自己都顧不過來,還管別人?”說著表情不爽且又毫不客氣地直接拽過穆小侯爺的手給他搭脈。
穆小侯爺先是一愣,旋即便笑得開心了。
楊臻掐著他橈脈,只是片刻,又抬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勾佩瞪眼了。
穆小侯爺臉上那開心的笑也凝住了。
“這般高熱多久了?”楊臻皺眉問。
穆小侯爺沒說話,勾佩便道:“已是第三日了。”
楊臻皺眉鼻哼了一聲道:“雖說只是風寒,但若一直這麽燒下去,人豈不是要傻掉了?如今天漸漸冷了,世子你也該當心些。”
穆小侯爺悶了一會後低頭道:“抱歉。”
楊臻起身其開方,邊寫還邊問勾佩剛才讓人抓的是什麽藥。
勾佩攥著楊臻寫好的方子,尚有些遲疑要不要就此離開直接去抓藥。
“放心吧,世子燒退之前我不會走的。”楊臻給他定心道。
有了這話,勾佩就安心多了,拱了下手後便出了臥房。
房中一陣安靜,穆小侯爺慢悠悠地說:“幾日前我感了風寒,沒法子陪它玩它便鬧脾氣離家出走了。”他朝小花貓抬了抬手,可小花貓有燒雞了,並不理睬他,他扶額笑道:“多謝秦大夫了。”
“我和它有緣, 喝口茶的工夫就撿到了。”楊臻說。
穆小侯爺緊了緊身上的被子,看了楊臻一會兒後說:“秦大夫,你可願留在侯府?”
“家醫?”楊臻問。
穆小侯爺點頭。
對於一個江湖遊醫來說,能被侯府納為家醫當然是個很不錯的歸宿,可他楊臻不是江湖遊醫,他最怕的就是被困在一個地方憋著不動彈。
“醫者,行四方之域,濟九州之民。”他說。
這倒不是他臨時想的,而是從前看林年愛的《岐黃漫路》時讀到的。從前林年愛帶他四處雲遊時就常說“神醫是走出來的”,世上人多,病就也多,很多病都找不到神醫,所以作為神醫的他就要去找它們……之類雲雲。那個時候楊臻覺得這老頭子是在胡吹,好哄得自己叫他師父,現在想來當時真是小孩子見識。
“世上病患千千萬,不止世子你一個。”他看著穆小侯爺說。
穆小侯爺所有的動跡都停住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楊臻看了良久之後,自嘲一笑道:“是我唐突了。”
勾佩再回到房中之時正好看到穆小侯爺那副失落樣子,不禁有些茫然道:“小侯爺……”
穆小侯爺抬臉眯了眯眼說:“去給秦大夫安排房間吧,我這也不知道何時能好。”
“是。”勾佩再次退了出去。
遣走勾佩後,他又對楊臻說:“想必真真還要與我鬧幾天別扭呢,勞煩秦大夫替我照顧一下它。”
這一聲“真真”叫的楊臻有點怵,他反應了片刻後才意識到穆小侯爺是在說那隻啃燒雞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