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眾人,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和比較近的人竊竊私語。
相比之下,多鐸就比較孤單了。
多爾袞、多鐸注定和黃太吉、豪格不對付,加上多鐸性子的暴虐,自然被孤立。
范文程和洪承疇兩個漢臣大學士自然距離比較近。
‘洪兄,多事之秋啊。’
范文程看著其他人方向苦笑。
任誰都知道大清處於最艱難的時候,偏偏黃太吉身體迅速衰敗。
如果黃太吉死去,大清可能出現大的動亂。
“無妨,亂不了,如果是多鐸當家,國中必然內訌,多爾袞不會,睿郡王多智。”
洪承疇較為平靜。
多爾袞多次證明了他雖然驍勇,但是政治上成熟的多,
‘憲鬥兄,如今代善、濟爾哈朗、豪格合力超過兩白旗,多爾袞絕對會隱忍。’
“洪兄,確是如此,不過皇族中有些人的頭腦不可常理度之。”
范文程苦笑。
洪承疇知道范文程指的是誰,多鐸,那真是腦袋一抽,不知道做出來什麽的蠢貨。
但是身份尊貴,因為勇武類老王,因此成為一旗之主,就連黃太吉也無可奈何。
洪承疇也鬱悶。
大清驍勇善戰,八旗制度當居首功。
但成也蕭何敗蕭何,旗主王爺權力過大,在各自旗中把持軍政民政,等同獨立王國,就連黃太吉也只能製衡,無法徹底根除。
這就是禍亂的根源。
相比之下,大明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皇太后和閣臣關鍵時候就可以決定皇位承襲,沒有實權皇室可以阻攔,更別想什麽篡位了。
想到這裡,不禁心裡腹誹那個朱慈烺就是如此,倒行逆施,不斷侵蝕士人和諸王的利益,竟然無人可以掣肘。
出於無以複加的痛恨,洪承疇始終盯著朱慈烺,研判他的一個個改製。
他的評價是才思高絕,多智果斷,切中要害,略顯操切。
瑕不掩瑜,沒有了內外掣肘,哪怕操切些,也無乾大局,大明正在蒸蒸日上。
特別是向南開拓,是一個妙招。
洪承疇可以想象數年甚至十年後,國內流民之患漸漸平息,國泰民安的可能。
就現在來看,唯一可能對朱慈烺的威脅就是早夭,沒錯,余者,哪怕是攻擊大清失敗,也不會再動搖其地位。
決戰建奴失敗,不損大明根基。
這不是洪承疇的詛咒,而是洪承疇判定的事實。
相比下,洪承疇看看這裡,高下立判,大明已經佔據了絕對上風。
“多爾袞今日就會抵達,那時候再看吧。”
范文程歎口氣,他是黃太吉的嫡系,當然會維護豪格一系。
也因此憂心忡忡。
...
代善身體還算健碩,他和濟爾哈朗站在一處。
“局面詭異,莊親王以為如何應對。”
代善在試探。
“本王遵從陛下聖命。”
濟爾哈朗言詞圓滑。
但也表明了立場,顯然遵從黃太吉的心願,什麽心願,必然是他的子嗣承襲皇位。
“呵呵,本王也是如此以為。”
代善笑著頷首。
他是無奈,他年紀已大,垂垂老矣,子嗣中曾經可以獨當一面的嶽托、薩哈林等人病逝。
余者雖有才乾,卻是不能獨當一面,聲望不足,拿什麽爭。
兩人默契的達成共識。
豪格站在那裡看著悲戚,心裡卻是不斷翻騰。
他不是嫡子,承襲皇位的可能很小。
問題是他作為長子,如果皇阿瑪駕崩,他能得到什麽,皇阿瑪必然有安置吧,只怕忽然昏迷,來不及安置。
豪格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這一天,還是沒有結果。
疲勞之極的眾王和大臣大部分先行回府,明日再來。
豪格和剛林留下繼續留守。
...
深夜臨近子時,大股騎隊轟轟開進,驚動了沉寂的沈陽。
豫親王府門前,須發散亂,大辮子隨意扎起來的多鐸在府門迎到了風塵仆仆趕到的多爾袞。
多爾袞奉命駐扎錦州,抵禦寧遠方向,只因那裡有明軍建造的一座棱堡。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這是陛下的謀略,盡量讓多爾袞多鐸兄弟分開。
“二哥,你可回來了。”
多鐸是從心裡往外的歡喜。
其實這些年,多鐸位高權重,很多事情不大聽多爾袞的話。
但是他的性子注定了,對政局大變懵懵懂懂,如同雲霧之中。
這時候他必須仰仗他這個二哥。
‘慎言,’
多爾袞皺眉,他把馬鞭扔給了戈什哈。
自己大步進入府內,像是到自己府中一樣隨意。
“讓奴才們給我燒水,造飯,一會兒再說。”
...
一個多時辰後,王府寬闊的大堂,燈火昏暗。
多爾袞狼吞虎咽,多鐸相陪飲酒。
看著多爾袞就是個吃,也不談及正事,多鐸終於忍不住了,
“二哥,你倒是說說,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就是陛下駕崩,也是遵從諭旨。”
多爾袞沒抬頭。
‘機會難得,就看著豪格那廝得意嗎。’
多鐸怒道。
此時的豫親王真是恨其不爭了。
“豪格,呵呵,他算什麽,真以為他能登基,”
多爾袞吃的差不多了,終於抬頭飲了口酒。
“不是豪格,那是誰,代善,不可能,濟爾哈朗更不是,”
多鐸懵逼。
“好了,諸王都不可能,不過是再來個諸王議政罷了,那位陛下醒來還是醒不過來都是如此。”
多爾袞歎口氣。
多鐸這是看不清。
“為何二哥不能爭一爭。”
多鐸不服。
“兩紅旗、兩黃旗、兩藍旗都在皇家手裡,就憑我們兩白旗,”
多爾袞斜眼看著多鐸。
“只要說服了代善,不是不可能,只有二哥能辦到。”
多鐸魯莽,但不是傻瓜,他也思量過了,只有爭取代善支持。
“呵呵,代善倒向我等,同樣是一個輔政之職,他為何冒險,以利誘之,我等手裡沒有籌碼啊。”
多爾袞搖頭,想的太簡單。
“那我等就看著。”
多鐸又要壓抑不足他的怒氣了。
他的脾氣上來,連王妃都鞭撻。
“當然要等,黃太吉不豫,代善老矣,時日無多,大明虎視眈眈,大清變局就在眼前,呵呵,三弟啊,代善是說服不來的,但是他的子孫未必能忍受他的委屈。”
多爾袞冷笑著。
多鐸眼睛一亮。
代善委屈嗎,當然,太委屈了。
代善本來是最被看好的皇儲。
但是一連串的事端斷送了他的前程。
包括什麽和老王妃子曖昧,什麽對子孫刻薄,貪權牟利,大不敬等等。
有他當時春風得意,不夠謹慎,只怕也有黃太吉等人在一旁煽風點火。
最後是痛失皇權。
黃太吉登基後,代善和莽古爾泰同樣是最被忌憚的。
只因為代善和他的兒子嶽托、薩哈林、碩托都是能征慣戰之輩,而且這些子孫因功封王,或是成了貝子,家族勢力龐大。
因此接下來十年間依舊被打壓。
黃太吉挑起嶽托和代善的衝突,來打擊代善。
直到嶽托、薩哈林病逝,代善老矣,黃太吉才對代善徹底放心。
但是兩紅旗內部很多代善嫡系對此頗有怨言。
本來他們可能身份一變成為最為尊貴的兩黃旗的。
多鐸都知道,代善的孫子輩中很多人,比如碩托、阿達禮就對此頗有微辭。
嗯,是個機會。
“還是二哥多智,那我們兄弟就等。”
多鐸終於露出笑臉,開懷痛飲。
多爾袞搖搖頭。
國內他可以等,相信必有變局,他能抓住機會。
但是那個該死的明國和那個太子是否給大清機會呢。
雙方必有殊死一戰。
只有勝利了,才能說得上國內爭奪,否則一切都是灰飛煙滅了。
...
三日後,黃太吉終於醒轉。
又是兩日,所有大臣被召集到寢宮。
此時的黃太吉除了頭部其他部位都不能移動。
他的眼睛深深陷在了眼窩裡,整個人就是一個骷髏。
他已經無法言說了,但是他早就留下了後手。
身邊親信宦官拿出了一副詔書,這是黃太吉早就寫好的。
那個略略歪斜的字體,眾人一看就是親筆所書。
詔書立其子福臨為太子,黃太吉百年後登基稱帝。
介於福臨只有九歲,因此黃太吉任命代善,豪格、多爾袞、濟爾哈朗、剛林為輔政大臣。
對,都是滿人,漢人一邊去。
這是滿人家事。
同時軍國大事由代善、豪格、多爾袞、濟爾哈朗四王決斷。
也就是四王議政。
下令恢復多爾袞睿親王的爵位。
豪格一臉的頹喪,成為太子的野望破滅了。
這是他日思夜想的。
誰都看出了豪格的沮喪。
黃太吉輕緩的搖頭,他為什麽不用豪格。
因為豪格外露的性子,拙劣的政治手腕,注定無法對付多爾袞。
甚至壓服不了代善和濟爾哈朗。
豪格登基幾乎注定一敗塗地。
宦官看向代善,
“陛下問禮親王,是否忠心輔政。”
“老臣謹遵聖命。”
代善垂下花白的頭顱。
‘陛下問武親王...’
“兒臣遵命。”
豪格紅著眼。
“微臣遵命。”
濟爾哈朗。
“臣弟遵命。”
多爾袞分外平靜。
黃太吉深深的看了眼多爾袞。
多爾袞越是如此平靜,他越是不放心,奈何老天不給他時間了。
翌日,勤政殿中,九歲的娃兒福臨端坐皇位,於懵懵懂懂中被尊為太子。
眾臣跪拜見禮。
從這日起,軍國大事由四王合議,相互製衡,誰也甭想獨斷。
但是,往往諸事有代善、濟爾哈朗、豪格合議,他們的決斷,多爾袞沒法反對。
除了乾系兩白旗的要務,多爾袞也不激烈的反對。
朝局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