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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2章:渾水河
  渾水河,是神武川的母親河,她從六棱山奔騰而下,經過六棱山與恆山之間的寬廣谷地,進入大同盆地,與桑乾河匯合。

  這條河,養育了粟特、沙陀、鐵勒等諸多部落,也給沿岸百姓帶來了無盡痛苦。每當春季水漲,高山融雪就會從六棱山和恆山的峪口奔騰而下,而渾河谷地勢平坦,極易河水泛濫,淹沒農田。

  神武川百姓最怕的,就是春天河道中飄蕩的冰塊,這些冰塊會阻塞河道,抬高水位,引發春季凌汛。尤其是木塔山果園所處的位置,正在渾河大拐彎之處,很容易淤積大塊浮冰,最終形成冰壩,上游水溢,淹沒果園。

  從正月開始,小兒們就開始開挖壕溝,修築水墊。

  在果園外圍,原來已經有一道壕溝,壕溝後面就形成了一道胸牆,這道土牆擋不住洪水,必須要加高和加固。小兒們在未來的木塔山三圃外圍,又開掘了一道寬壕,用這些土加高果園胸牆。

  而新掘的寬壕,既是未來的木塔山水塘,也是防禦壕。

  開工的時候,地面還是凍土,開掘十分艱難,必須用鐵鎬刨開兩尺硬土,下面才是軟土,靠果園的這幾十號人,怕是大水下來的時候,大墊也築不起來。

  木塔山莊園已經名氣很大,某種程度上,這裡就是神武川諸部小兒心中的毗沙天王寺,只要他們肯到這裡吃苦,就再不會挨餓受凍,他們哪怕不是莊園一員,聽說莊園有難,也紛紛從十裡八鄉趕來幫忙。

  來自朔州的稽落胡,桑乾河西岸的李思忠部回紇,雲州那邊的李思摩部回紇,橫野軍的五部鐵勒,王氏和薛氏吐谷渾,何懷福趕來了,營田小兒趕來了,甚至梁漢顒還帶著10余個宕昌小兒趕來。

  這些塞下小兒不再爭鬥廝打,而是並肩站在一起,拚命的掘濠築墊。他們牽著牛,套著馬,自己背著有限的糧食,日夜奮戰在木塔山下,奮戰在塞下的風雪中,希望趕在渾河凌汛之前修成一道大壩,保護他們心中的希望。

  那些剛毅木訥的父親和祖父,也對這盛況吃驚不已,他們怎麽也搞不懂,王家嗣昭有什麽魔力,讓這些野慣了的子侄如此懂事,把他們無限的精力用在了正地方。

  嗣昭心中感動,他想不到,這些頑劣鬥狠的塞下小兒,竟然有那麽火熱的心。他和張汙落一商量,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吝惜錢財了,無論如何要讓大家吃飽,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2月中旬,渾河水完全開化了,護莊墊卻隻修築看一半,小兒們看著水面上漂過的浮冰,漸漸積到渾河大拐彎處。那片冰層越來越大,剛開始只是岸邊丈許,但每日都有積冰聚集,和那冰層凍在一起,每日都要增長丈許。

  小兒們心裡涼了一半,照這個趨勢下去,木塔山大拐彎早晚積成一片大冰壩,洪水不可避免,護莊墊無論如何來不及築成,這百畝果園怕是要保不住了。

  “嗣昭你看,那是什麽?”張汙落指著渾水河上遊,驚訝的說道。

  渾水河上漂下大片白色的浮冰,就在渾水河上遊,大片浮冰中間有幾個小黑點,正在快速移動,向下遊順流而下。

  水流甚速,慢慢的,嗣昭也看清了,他失聲叫道:“是入娘的木筏子!那是什麽人,這些家夥瘋了,不要命了麽!”

  河水雖然已經完全開化,但是比冰還冷,若是失足落水,必死無疑。

  幾排木筏越來越近,他們看清了,木筏上站著人,每個人都手持長杆,將積滯到岸邊的冰塊清理出來,

推到河水中央,讓冰順著水流漂走。  在一個大筏子上,立著一個巨大撞竿,徑尺圓木,長一丈多,以鐵包頭,吊在粗大的吊臂上,看起來十分結實。

  若遇到大塊浮冰,他們就把筏子劃到冰塊前,推動撞竿猛擊,將冰塊砸碎,讓碎冰順流而下,這樣是為了防止大冰流動緩慢,最終被碎冰推到岸邊,積滯下來。

  康義誠喃喃叫道:“是入娘的安敬思。。。這個混蛋怎麽也來幫忙來了。”

  邈吉烈大喊道:“那胡兒沒安好心!”

  安元信一巴掌把他打了一個趔趄,罵道:“人家好心來幫忙,你怎地連居好話都沒有,沒地黑了心。”

  劉彥琮叫道:“元信說的對,人家是冒死前來,這就是情義。”

  說著他大步上前,走到岸邊冰餾子上,雙手合成喇叭,衝上遊大喊道:“粟特部的兄弟,靠到這邊來,先上岸烤烤火!”

  果然,那幾個筏子調頭向這邊劃過來,漸漸靠到冰餾子上。雄壯的粟特兒安敬思站在當先,大聲說道:“爺爺冒死排冰,可不是為了你們這些沙陀混蛋,你們這裡淤了冰壩,上遊必有水患,我們也要遭殃。”

  劉彥琮喝道:“怎地?你們不敢上岸麽?”

  安敬思哈哈大笑道:“沒有爺爺不敢去的地方,爺爺來了!”說著,他當先跳下竹筏,大踏步走上冰餾。在他身後,20余個粟特兒把竹筏綁好,跟在安敬思後面上了岸。

  這些粟特兒赤著足,下半身已經濕透,冷的面色鐵青,渾身的的發抖,目光中卻依然是倔強與不服,和安敬思站在一起,與沙陀兒保持著距離。

  張汙落走上前,抱拳拱手道:“沙陀人不是知恩不報之輩,今日你們是我們的客人,我們隻論情義,不提舊怨,請吧。”

  安敬思說道:“張家小子你先等等,誰是王嗣昭?”

  嗣昭上前一步,他身材矮小精悍,只能仰著頭,抱拳拱手道:“在下就是王嗣昭,上次我們幾人幾騎都沒追上你,王某好生佩服。”

  安敬思大笑道:“原來你就是王家的南蠻兒,我當是多大的英雄好漢,原來只是個小雀兒,你在沙疙瘩把我弄的傾家蕩產,我可要好好記住你。”

  嗣昭不動聲色的說道:“你若要報復,王某隨時奉陪,不過還是那句話,今日隻論情義,不提舊怨,請園子裡敘話。”

  既然沙陀兒以禮相待,粟特兒也不再使氣,兩幫小兒大步通過壕間通道,走進果園。

  安敬思看著通道兩側望樓上的大黃弩,不由得搖頭笑道:“你們也太瞧得起我們粟特人了,這大家夥也用上了,難道還要殺人不成?”

  嗣昭說道:“這東西不是對付你們的。”

  安敬思雖然遠在蔚州山中,也知道大同軍諸部積怨極深,差一點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只是沒想到神武川戒備這等嚴密,就連一個果園都裝上了巨弩。

  他不再多說,大步走進院內,和一幫沙陀兒並肩登上議事堂,這高堂雖然粗陋,卻甚是寬大敞亮,這麽多人聚在裡面也不顯擁擠。

  堂上柴火日夜不熄,裡面十分暖和,穿著皮袍,不一刻就會冒汗。安敬思讚道:“你們倒也能乾,竟然建了這麽個所在。”

  張汙落不卑不亢的說道:“見笑見笑,客歡喜就好。”

  劉琠、邈吉烈、李承誨等人牽出羊來,就在院子裡殺羊,郭紹古等幾個從酒窖中搬出大酒桶,抬到堂上,現開現喝。

  粟特兒早脫了袍襪晾曬,嘻嘻哈哈的圍著大火盆烤火,不當自己是客。

  雖說兩部小兒積怨極深,但塞下規矩,既然坐到一個席上吃酒吃肉,那就是客人,沒有人會對客人無禮,大家敞開胸懷,吃喝談笑,倒也不會尷尬。

  喝著喝著,嗣昭問道:“你們部裡羊馬膘情如何,莊稼怎麽樣,能不能支撐這個春天?”

  安敬思搖頭說道:“難啊,去年在沙疙瘩,你們搗了那一出,部裡的羊群損失不小。好在去年冬天的白毛風不甚惡,羊馬凍餓死的不算多,這個時候還談什麽膘情。 不過莊稼還算好,去年人手比往年多,若家家都省儉些,勉強能撐過這個春天吧。”

  康義誠撇撇嘴,說道:“現在春草還沒有出來,去年儲備的草料也吃完了,你們拿什麽養活那麽多牛羊?”

  粟特兒火潯碌怒道:“大家都是一樣,你們的牛羊就沒有餓死的,說什麽風涼話!”

  張汙落說道:“義誠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說你們的牲畜反正也養不活,不如換些糧食,如此這個春天豈不是好過些?”

  安敬思搖頭說道:“這個時候,哪個部落糧食也不富裕,誰也沒有草料喂養畜群,誰肯拿糧食換牛羊?”

  張汙落笑道:“去年秋糧下來的時候,糧價還算賤,果園儲備了一些大麥和粟米,你們若肯,我們可以拿糧食換你們的牛。”

  安敬思精神一震,問道:“你們要換多少?”

  張汙落張開手掌,說道:“牤牛15,母牛80,一頭牛換3石麥,或者5石粟。”

  火潯碌失聲叫道:“這麽多?你們到底有多少糧食!”

  安敬思卻搖頭道:“春天馬上就要到了,母牛很快就會懷上牛犢,這時候糧價又高,你們盤算打的不錯,我們不換。”

  張汙落說道:“話不能這麽說,就算我們換了你們的牛,我們又用什麽養活?只能用粟米當飼料,這又該如何算本錢?”

  安敬思說道:“我們吃不起麥,只要粟,低於7石2鬥我們不換。你們莫要趁春荒討便宜,就算我們要換,老族長不肯也是枉然。”

  於是,激烈的討價還價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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