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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2章:飲馬河
  嗣昭連人帶馬,以不可阻擋之勢衝入飲馬河,猛烈衝擊讓他耳鼻雙目一滯,頭顱中有巨大的轟鳴,似乎有物要衝出耳鼓。

  冰冷河水撲面而來,衝擊他的頭臉,擠壓他的四肢,也隔絕了外面的喧囂世界。一時間,他忘了身何處,到底是烏馬河?還是桑乾河?

  直到巨大的窒息讓他要炸裂了,他開始拚命掙扎,連嗆了幾口渾濁的河水,他終於衝出流水的束縛,看到了滿天的星鬥。

  他瘋狂的大口喘氣,用殘余的理智四下觀察。

  水流湍急,他正被衝向飲馬河下遊,也就是盜夥出現的方向。遭到重創的戰馬在不遠處,正扭動著長頸,拚命掙扎,淒厲的嘶鳴令人牙酸心碎。更糟糕的是,馬韁纏住了他的足踝,垂死的戰馬正把他帶向飲馬河中央。

  嗣昭掙扎不脫,在身上四處亂摸,竟然身無寸鐵,只能眼看著戰馬把他拖向深淵。他不斷的大口嗆水,頭顱沉重,精神越來越萎靡。

  他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漸漸遠離他,可他還沒有在那雅爾上贏得冠軍,還沒有見到呼蘭,他還有太多心願未了,怎能離開這片沃土。

  刀!刀插在馬臀上,在鞍袋上。

  他弓起身,手在水中摸索著,終於摸到了纏住他的馬韁。他狠狠向回拉,他感到河水的衝擊,感到繩索上劇烈的抖動,他還是翻轉過身,用另一隻手抓住了皮索。

  戰馬的掙扎越來越弱,那龐大的身軀一點一點向水下沉,嗣昭離死亡越來越近。他拚盡全力,兩手不斷捯飭,終於接近了瘋狂扭動的馬匹,手按到馬身。

  堅硬的蹄鐵踢在他身上、腹上,鐵鞍橋撞擊著他的頭臉,鮮血很快被水流衝走。他感覺不到疼痛,他知道那不致命,拿不到馬身上的刀才要命。

  馬的軀體漸漸沉到水下,只有長長的脖頸還在水面上,可即使在水下,那馬依然在扭動。嗣昭一手奮力扳住鞍橋鐵梁,一手在水下摸索,但他的手無法在一個地方停留。他能感到碰到了刀柄,但一觸即逝,這樣下去他永遠也拔不出來。

  戰馬還在下沉,嗣昭狠狠拉住韁繩,一口咬住了馬頸上的鬃毛。他咬的是如此之緊,頭隨著馬頸晃動,任憑牙齦出血,也死死不松口。

  他終於騰出了另一隻手,水下兩手合抱,奮力拔出了鞍袋上的鄣刀。此時馬匹再也支持不住,停止掙扎,全身沒入水下,像塊石頭一樣,拖著嗣昭沉向河底。

  嗣昭全身已在水下,呼吸不暢,目不能視。他頂著水流強大的壓力,拚盡全力,緩緩把刀伸到足踝下,感覺到刀鋒碰到了什麽,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顧不得了,他只能奮力回拉。

  刹那間,向下拉扯的巨力消失了,他感到全身都在向上浮。他扔掉掌中刀,奮力劃動雙手,終於衝出水面,再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看到黑沉沉的夜空。

  他運氣不錯,生死間不容發之間割斷了馬韁,但這奮力一搏,也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他身體的創傷在不斷失血,他的臂膀酸軟,怎麽也抬不起來,只能無力的亂舞,無法對抗水流巨大的衝擊力。

  他的身體被河水卷著,不受控制的向下遊飄去,耳中水聲如鼓,全身要凍僵了。他心中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入娘的,就這麽完了。

  彎道之上,因為嗣昭拚死一擊,追兵一片大亂,戰馬驚慌失措,群盜紛紛勒住馬韁,驚叫向後退。

  敬思咆哮著縱馬踐踏,狂砍了一輪,群盜暫時退出了彎道。

劉翃縱馬追射了一輪,才飛快的退到彎道以後,以防追兵回過神來,把他射成死刺蝟。  敬思一圈戰馬,也退了回來,他身無甲胄,人馬都帶傷,心中怒火萬丈。他厲聲喝問劉翃道:“嗣昭落水了?!”剛才他衝在前面,沒有看清後面發生的事情。

  劉翃沉聲說道:“他瘋了一樣衝過來,橫著撞翻了幾騎,人馬都衝到河裡了。”

  敬思罵道:“入娘的,還不是為了救你這賊廝鳥!還愣著幹什麽,快下水救人!”

  劉翃也惱了,大吼道:“天色這麽黑,水流又疾,早衝的不見人影,你讓我如何救人!”

  敬思再不搭話,他目光陰沉,把掌中大刀叼在口中,從背後弓囊取出角弓,緊緊握在手中,一帶馬韁轉過馬頭,催馬向來路而去。

  劉翃大急,猛踹馬鐙趕上來,一把扯住敬思的袍襟,大聲叫道:“你瘋了麽!前面有幾百盜眾,你這是要去送死麽!”

  敬思掙扎著叫道:“兩人出來,一個人回去,沙陀部那些賊鳥蟲非吃了我不可,想活命只有回去救他。”

  劉翃死拽著他袍襟不撒手,大叫道:“你這樣除了送了性命,屁事不頂!嵐水關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到時打退盜眾,一起救他便是。”

  敬思喝道:“沒人能在這麽冷的水裡挺多久,等嵐水關的人來了,他早送了小命。”撕扯中兩馬盤旋,敬思把角弓掛在鞍橋橫梁上,從口中取出大刀,揮刀把皮袍斬開,劉翃一個趔趄,險些落馬。

  敬思猛踢馬腹,已經一溜煙的衝了出去。

  盜夥正聚在一堆大聲咒罵,這一晚的瘋狂廝殺,殺的他們有些膽寒。雖說他們人多勢眾,追著通商總局的人打殺,可這幾個家夥太能打了!

  尤其是兩個塞下胡兒,勇武絕倫,殺傷了這麽多同伴。他們如同黑暗中的鬼魅一般,猛衝猛打,箭法神準,簡直不似人類。要這麽追殺下去,早晚把通商總局的人砍了,可誰敢保證下一個死的不是自己。

  正在猶豫,忽然一團黑影從彎道後衝出,馬蹄聲疾,利箭嗖嗖飛來,又有幾騎落馬。一個騎盜驚叫道:“暫且退回去,和後面的人匯合,莫要和那廝在這裡廝殺!”

  余盜如蒙大赦,紛紛駁馬向後跑,有人向黑影方向放箭,黑暗中哪裡射的中。追的最猛的盜眾有些慌了手腳,猛催坐騎,竟然撒開四蹄向回跑。

  這真是天下奇聞,在這個血腥的夜晚,柳葉尖山下,一人一騎像野獸一樣嘶吼著,攆著數十騎狂奔。

  蹄聲雜遝,追出裡許,茫茫飲馬河上依然不見人影,也沒有掙扎的水聲,敬思也越來越絕望。自從出塞下進入內地,南蠻兒以他的智勇仁義,贏得了敬思的友誼。

  他們廝打過,爭鬥過,叫罵過,你踏碎我的果園,我把你的羊群趕下山。他們在大同軍這個熔爐裡成長,融合,結成生死兄弟,他不能接受嗣昭中伏身死,那麽勇猛的人,怎麽會死在盜賊手中!

  敬思立馬河畔,他的心象飲馬河水一樣冰涼,臉頰上竟然有濕乎乎的東西流淌。

  正在這時,身後馬蹄聲大起,金鐵交鳴,能聽到不遠處呼喝紛紛,大隊人馬正在趕來。敬思知道,嵐水關的援兵到了,說明太原聶記的人脫險了,正在大舉來援。

  可南蠻兒死了,這些家夥來的不太晚些了麽。

  果然,片刻之後大隊騎兵追上來,為首的是呂氏兄弟,秦氏兄弟,還有那太原彈弓女葫蘆娘。小娘皮催馬到敬思馬前,厲聲喝問:“沙陀郎在哪兒?”

  敬思茫然的指著飲馬河,說道:“他完了,通商總局也。。。完了。”

  葫蘆娘歇斯底裡的叫道:“你胡說!區區飲馬河,如何容得下沙陀郎君的雄心大志!他絕不會死在這裡!”

  敬思忽然驚醒,嗣昭水性何等之好,意志何等之頑強!他雖生於內地, 但長於苦寒的塞下,什麽苦沒有吃過,什麽艱險沒有經歷過,他這樣的人,絕不會死在飲馬河裡!

  一時間,敬思竟然有些羞愧,作為塞下夥伴,他竟然不如一個女子了解嗣昭。

  嗣昭連溺了幾口水,忽然清醒了些,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奮起余力,四肢亂搗。

  他掙扎著,撲騰著,叫喊著,頭在黑暗的水面上左右亂轉。他看清了,他不幸身在水中央,兩岸都在百步開外,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氣力遊到岸邊。

  但是他手臂無意中碰到一物,讓他燃起了生之希望,那是他的水囊,羊皮水囊!

  他的一條腿已經冷的抽筋,無法動彈,他用另一條腿奮力踩水,手臂伸到水下,解開腰間革帶,把他的水囊扯下,隨手把革帶拋在水中。

  他把水囊高高舉過頭頂,伸出水面,擰下軟木塞,把裡面的水傾倒乾淨。然後把囊嘴對準口齒,瘋狂的吹起來。

  他氣息微弱,只能吹一口,再用手捏住囊口,喘息一會兒再吹第二口。就這麽一口一口,把寶貴的氣息送入囊中,眼看著羊皮水囊膨脹起來,越來越大,直到漲成一個圓球。

  那圓球依然空虛乾癟,可他的腿越來越無力,越來越踩不住水,他的口鼻在水線上掙扎,再也無力吹大了。

  他掙扎著,把那羊皮氣囊按在腋下,身體整個傾斜過來。氣囊產生的浮力,讓他的部分脖頸和頭臉露在水上,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感到另一條腿也在抽搐。

  如果沒有這個水囊,頃刻之間他就會葬身飲馬河水,絕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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