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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8章:逃出院牆
  竇乂全身都是泥濘,抱著小腿喘息良久,才掙扎著站起身來。掂著腳走了幾步,雖然疼痛難忍,但勉強能夠行走,說明骨頭沒有斷。

  老商人長出了一口氣,做好了一切準備,卻倒在逃亡的開始,那才是運氣差到極點。

  他抬頭觀察了一下月亮,找到了北方,然後貼著牆根,在黑暗中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因為視線阻礙,這裡相對安全,但地面太泥濘,稍一不慎就會發出聲響,驚動看守。若是不幸滑倒,那就更糟糕了,他必須高抬腿,輕落足,謹慎再謹慎。

  好在他的烏皮靴用料精實,做工精良,十分結實,那是長安西市李記靴帽莊的上品。雖說足下全是泥水,濕漉漉的十分難受,但暫時沒有散架的危險。

  竇乂明白,一雙好靴,才是走長路的根本,多精壯的漢子也不可能赤足走太久。這一刻,他深深為自己慶幸,狠心花280文購了一雙李記好靴。

  從他跳下屋頂的位置,到北面棚屋的盡頭,大約80步。他走的很小心,但他知道,最危險的就是把頭的那間,那裡就是看守歇宿的地方,而且有燈光。

  距離看守棚屋10步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他現在疑神疑鬼,他害怕看守正好出來如廁,害怕看守從牆縫中看到他的身影,害怕看守聽到他的腳步聲,他甚至覺得喘氣都可能被發覺。

  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想放棄算了,泥濘、潮濕、饑餓、疼痛、恐懼,這比死還令人痛苦。他不懂,自己如此掙扎求生是為了什麽,就為了活受罪麽?那還不如讓鹽賊了結自己的性命,也算脫離苦海。

  可他不能,他的兒子們還年輕,還無法執掌竇記,他要活下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更加小心了。好在一切順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看守們鼾聲如雷,此起彼伏,在牆外聽的一清二楚。

  出了棚戶區,前面是一片荒廢的菜地,隱約能看到打過的地壟,和乾涸的灌溉渠。院牆在百步以外,夜幕之下,哪裡看的清牆垣模樣。不過竇乂能夠感覺到,那裡確實有顆大樹,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就是有這麽一股強烈的感覺。

  竇乂縮在棚戶牆角,向望樓方向張望,不由得暗暗叫苦。入娘的,站在望樓上,能夠看到前面大片開闊地,無遮無攔,一覽無余。而他背後的一牆之隔,就是窮凶極惡的看守,一旦聲張起來,他根本無法逃脫。

  他用最大的毅力克制著驚恐,把理智喚回心中,漸漸看出了門道。

  菜地雖然開闊,但距離望樓足有百步,黑暗之中,要想發現百步外的目標,並不容易。就像自己,根本看不清百步外的院牆和樹木。菜園中還有一道道地溝,可以隱身其中爬行,只要不直起身體,就有逃生的希望。

  不知不覺中,足脛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這讓他的信心又加了一些。

  他看了看滿地泥濘,毫不猶豫的伏了下去,開始在泥地上慢慢爬行。無邊的夜色之下,可怕的大泥灘上,誰也想不到有一個頑強的生靈,正在掙扎求生。

  他一點一點接近田壟,終於滾進地溝之中,到了這裡,就安全了許多,他長出了一口氣,狂跳的心似乎也平靜了一些。

  地溝將將容下一個人身,身旁就是地壟,只要動作不是過大,要想發覺可不容易。只是剛下過雨,地溝底部全是粘稠的淤泥,臭氣熏天,糊在身上,那滋味可想而知。

  不過他動作快了很多,

恍惚之中,似乎他真的看到樹影婆娑。  他擔心又是緊張饑疲之下的幻覺,他又一次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狠狠眨了眨眼。不錯,就是那顆他夢想中的大榕樹,像天神下凡,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面前,距離只有3、40步。

  這一刻,他幾乎要流下淚來,翻過這道圍牆,就是自由,就是性命。艱辛沒有白付出,老孫不會白死,竇記將會永生。

  可就在這一刻,他聽到了一聲吠叫,他的心猛的收縮成一團。接著就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瘋狂的吠叫,兩條敏捷的黑影向他飛奔而來,整個院落都躁動起來。有燈火的地方在大聲喝罵,快速的腳步聲紛至遝來。

  竇乂想都不想,像個敏捷的少年,閃電般的跳起來,向前面的大樹狂奔。他已經被發覺了,稍一遲疑就會被猛犬追逐,無處可逃。

  風在耳邊呼嘯,他在田壟之間狂奔,跌跌撞撞,目標卻堅定不移,就是那顆大榕樹。黑暗中燈火亂搖,似乎到處都是腳步聲和咒罵聲,夾雜著犬吠,可是他不管不顧,奮勇向前。一邊狂奔,一邊解下了袴褶大帶。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奇跡般的衝到了大樹之下,他揚手把腰帶纏在一根斜枝上。

  萬幸的是,他一次就成功了,他兩手攀住腰帶的時候,看到兩條牛犢大的獒犬距離他只有不到10步,咆哮聲中,四隻眼睛泛著凶惡的紅光,上下竄動,如同吃人的妖魅一般。

  他用盡全身氣力,猛的往上一縱,死死抓住腰帶,乾拔了兩下,右手攀住了樹枝。猛犬已經衝到樹下,一邊衝他狂吠,一邊跳躍撲咬。

  他猛的收了雙足,勾住樹枝,手足並用爬了幾下,右手攀住了牆頭。他飛快的騎到牆上,不顧一切的跳了下去。

  院牆之內已經開了鍋,因為那片田壟溝壑縱橫,黑暗中摔的七葷八醋,咒罵連連。

  竇乂顧不上傾聽追兵,他一個翻滾站起身來,不遠處就是那片水塘,月光映著塘水,十分顯眼。他發了瘋一樣向水塘狂奔,一個猛子跳了進去。

  片刻之後,頭冒出水面,冰冷的水,刺激著他身上每一寸皮肉,嘴唇頓時青紫。他雙足陷在淤泥之中,四周都是青沫浮萍,青蛙瘋狂的鳴叫,在他腰腿之間撞來撞去。

  他拚著全身的力氣拔出雙足,向不遠處的蘆葦叢掙扎過去,那是他唯一能夠藏身的所在,也是他唯一生的希望。

  神佛保佑,就在鹽賊順著牆頭紛紛跳下來的時候,他正好隱在葦叢中,水面上余波未遠,勘勘躲過了追兵的視線,這時候他們空手跳下來,看不到水塘的異常。

  竇乂渾身抖動著,向牆垣方向觀看,鹽賊跳下的越來越越多,接著有氣死風燈出現在黑暗中,燈光四處亂晃,夾雜著賊人粗聲大氣的對話。

  “拷不殺的醃臢豚豕!睡的死人一樣,我要是他們,也得逃命!”

  “入娘的,餓了這麽多天,還有這麽大勁頭,誰想得到!”

  “跑的到底是哪個?爺爺倒要會會這條好漢!”

  “莫要胡說了,挑著燈的,往路兩頭照照,看看往哪邊跑了?”

  “慌什麽!他快餓死的人,能跑多遠。彭黑雞、朱穰,帶幾個人去莊子裡搜一搜;吳八、鄭五,去把犬牽出來,先在這四周找找,爺爺就不信他能跑上天。”竇乂聽的明白,這個聲音,正是那個鹽賊小頭目田膨郎。

  恍惚中,似乎有燈光在自己頭臉上閃過,竇乂嚇了一跳。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折了一斷葦管,含在口中,一咬牙,將頭隱在水下,只有靠那根小葦管透氣。

  水壓的他胸悶憋氣, 冷的如同置身冰窟,可他只能忍耐著,不敢抬頭。他能感到水面上人喊犬吠,亂成一團,他無法分辨聲音的方向,隻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鹽賊,下一刻就可能揪住他的脖頸,重新讓他暴露在月光之下。

  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咬住葦管,用那一絲氣,維持住他的性命。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覺得外面的聲音消失了,他還是不敢露頭。又等了一陣,他實在堅持不住了,頭臉緩緩伸出水面。

  他吐掉口中的葦管,向牆垣方向觀望,果然賊人已經四處搜捕他去了。沒人想到,他就在藏在他們眼皮底下,這個季節的水太冷了,沒有人能在水中堅持這麽久。

  竇乂不敢立即現身,又在葦叢觀察了一會兒,確認四周無人,尤其是沒有犬,他才掙扎著爬出水塘,渾身泥水的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攢了幾天的力氣,這一刻,他覺得全部從他身上流走了,他像條垂死的狗,一動不想動。可是他必須要行動,他知道,如果他這麽疲軟下去,不要說很快就會被追兵發覺,就是寒冷也會要了他的性命。

  他艱難的坐起來,發現兩隻靴子已經被爛泥奪走了,他現在可稱得上是一無所有,只有身上的一件中衣,一條袴褶,這樣的自己,不要說跑到幾十裡外的泓芝驛,怕是走不了2裡路就要倒斃路旁。

  人生之悲,不過如此,拚盡全力,依然是死路一條。他把頭臉伏在懷抱中,無聲的哭泣起來,這個堅強的老漢,終於忍耐不住了,他強大的心力,這一刻出現了可怕了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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