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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7章:葫蘆娘
  自從放走了田膨郎,王邸就戒嚴了,除了采買菜茹油鹽柴薪,嚴禁出入。家將們分成三班,日夜值守,把守住府邸的各個要害,尤其保護嗣昭的安全。

  這可把安敬思憋壞了,嗣昭隻好拉著粟特兒打馬球,把家將們折騰的苦不堪言。這家夥力大無窮,馬快杖疾,在毬場上橫衝直撞,毬杖亂揮,只要擦著半分就會受傷。

  午後時分,敬思就會拉著高文集和郭崇韜喝酒,嗣昭則獨自在馬場上,苦練跑馬飛錢。過了晡時,嗣昭就會獨自呆在他的小院,靜靜的讀佛經,領悟佛法的智慧。

  天黑時分,一般敬思已經喝醉,這家夥總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開始折騰嗣昭,不是拉著他角牴,就是非要學練彈指飛錢,讓嗣昭不得安寧。

  不知不覺,離開神武川已經兩個月了,時間已經到了乾順二年。嗣昭有些想家了,想念養父養母,想念新城,想念那些塞下夥伴。過了上元節,張汙落、劉彥琮那些人就要從軍了,誰來執掌木塔山莊園,誰來擔任駝隊大掌家,都是要考慮的麻煩。

  在他心中,早已把雲州當成了家鄉,而真正的老家太谷縣尊賢裡,反倒是淡了。到了太原這麽久,他都沒想到去出生地看一看,讓他心中有些愧疚。

  有時候呼蘭會出現他夢中,有時候是陳嬌娥,兩個女子交替出現,讓他有些煩惱,女人的心啊,永遠摸不透。

  至於聶記,他倒並不擔心,甚至很少想起來,賭注已經下了,骰盅揭開是凶是吉,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與其瞎操心,把自己弄的心煩意亂,倒不如靜觀其變,見招拆招。

  田膨郎離開的第三日午後,高文集和郭崇韜來到嗣昭處,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敬思拉著史匡懿和幾個家將喝酒去了,他才不操這些閑心。

  嗣昭知道他們在等點青郎的消息,心裡焦躁,想聽聽自己的說法。他心中好笑,東拉西扯,就是不提聶記私鈐的事。

  整個下午,三個人都在外廳飲茶,一直耗到掌燈時分。從茶道說到佛道,從雲州說到太原,從景教說到祆教,就是一句正事不提。

  一口茶下肚,嗣昭繼續說道:“老郭,眼看就是上元節了,往年邸中是如何辦的。”

  郭崇韜說道:“往年上元節,邸中都會發放節賞,家將是1緡2百文,仆役婆婦多了有8百文,少的也有2百文。晡時開始家宴,邸中會從東市請傀儡戲班子,主從同樂。一直到掌燈時分,家宴才散場,然後邸中人可以結伴去城裡看燈,宵禁前回邸就是。”

  嗣昭點點頭,說道:“長輩都不在,邸中無人主持,我看今年也是照此辦理吧。”

  郭崇韜皺著眉頭說道:“你管制的如此之嚴,都嚴禁出入了,還有什麽節慶。”

  嗣昭微微一笑,說道:“很快就沒事了,咱們該過節過節。”

  高文集叫道:“那點青郎現在還不見人影,你怎麽就不著急呐?”

  嗣昭笑道:“急有何用?放心吧,點青郎一定會遵守契約,今日東西一定會到我手裡。”

  郭崇韜驚異的看著嗣昭,問道:“人你都放走了,你怎麽敢斷定他們言而有信?那姓田的如此奸猾,你真當他們是赤誠君子啊。”

  嗣昭收起笑容,說道:“他們是不是君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的利益和我們的利益一致。聶記越來越強大,就會導致點青郎只能以聶記為生,這是他們不願看到的。幾十年前的那場大戰,他們還能和聶記抗衡,

現在可未必了,聶記要扼殺他們並不困難。  我們利用他們,他們其實也在利用我們,如果通過我們,讓太原市面上的其他豪商大賈輕松一些,也就等於遏製了聶記勢力,點青郎何樂而不為?這一層,田膨郎未必看的清楚,但總有聰明人看的明白,點青郎會幫助我們的,幫我們就是幫他們自己。”

  郭崇韜有些緊張的說道:“可是三日之約已到,為何還不見他們人影?”

  嗣昭笑道:“天色還早,你們急什麽,我勸你們早些回去,踏實睡一覺,明日一切就都明朗了。”

  高文集問道:“若是點青郎失信呐?”

  嗣昭冷冷說道:“那恐怕敬思就要找他們的麻煩了,他們真以為我拿他們沒辦法?老高,你那些不良人朋友都是廢物麽?”

  高文集乾咳了一聲,說道:“倒是找到幾個點青郎,只是田膨郎沒有盯住,那混蛋失蹤了。”

  嗣昭冷笑一聲,說道:“那就先拿找到的開刀,我還就不信田膨郎能永遠縮頭,惹怒了我,我就將商路全部讓給聶記,只要他們把點青郎殺光。”

  郭崇韜心裡一跳,幾十年前的城市戰爭,難道又要爆發了麽?他不敢再往下想,站起身來說道:“我去查查哨,讓弟兄們小心些,別讓鼠輩鑽了空子。”

  高文集也起身告辭,嗣昭送他們到庭院,在茅廁解了壓,在階上站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一彎明月在掛在東方天幕,庭中樹影婆娑,朔風吹過,颯颯作響。

  他微微閉起眼睛,心徹底沉浸在這片世界。

  風聲之中,邸外街道上行人腳步匆匆,熟人在相互施禮道乏,中庭家將換崗的口令,馬廄中的馬匹嚼著乾草,不時打著響鼻,仆役在研磨銅鏡,老鼠在房梁上交歡,銅爐中柴薪燒的劈啪作響,幾個小丫鬟在說笑,不時發出壓低的輕笑聲。

  黑暗的世界,也是充滿生機的世界,即使是這個寒冷的初春,一派蕭瑟。在這細微又喧囂的生命洪流中,他還聽到了極細微的呼吸聲,飄飄蕩蕩,若有若無。

  他睜開眼,微微一笑,轉身回到廳中,緩緩坐在書案之後。他從容剪去燈台一簇燈芯,室中更加明亮了些,他拿起一冊《阿毗曇心論》,翻開一頁,默默觀看。

  城內的更鼓響了,已到二更時分,嗣昭輕輕讀了出來:“法智未知智及世俗等智,此三智攝一切智,於中法智名謂境界,於欲界苦習滅道無漏智境界。。。”

  一團黑影落在廊上,如同落葉隨風飄落,無聲無息。嗣昭聽到了熟悉的呼吸聲,他沒有動,繼續輕聲誦讀,仿佛已經物我兩忘,沉浸在佛法的世界。

  那黑影伏在廊上,一動不動,似乎是燈火暗影中的一段枯枝。

  嗣昭低聲讀完了本卷最後一句:“問:世尊說六界此雲何?答:諸大謂有四及與有漏識,亦色中間知是界說生本。。。”他閉著眼睛,久久回味著經書的內容。

  終於,他戀戀不舍的放下書卷,從案下取出大弓,輕輕放在書案上,又把三支羽箭一支一支排整齊,箭鋒衝外,鋒利的箭簇在昏黃的燈火下,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嗣昭抬起頭,衝外廊說道:“外面的朋友,把兵刃放在廊上,你可以進來了。”

  良久,那段暗影中的枯枝終於動了,漸漸長大,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燈影中,款款向外廳走來,如風擺楊柳一般,一身黑色衣袍,黑巾包頭,赫然是一個14、5歲的少女,曾經的蹴鞠女子,如今的女殺手。

  饒是嗣昭做好了一切準備,還是有些吃驚,若剛才這女子持刃撲擊,他開弓射殺此人的時候,會不會有些微的遲疑,他不知道。

  那女子動作舒緩輕盈,面色平靜,走到書案前8步站住了身形,朗聲說道:“我認識你,這幾日為何不食蕭家餛飩了,你怕了點青郎麽?”

  嗣昭搖頭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幽王黨,那髒道士的同夥。”

  那女子緩緩褪下右臂窄袖,露出一段雪白的前臂,只見右膊上刺著一瓠蘆,瓠蘆嘴部卻是一猙獰人首。嗣昭想不出這是什麽東西,問道:“倒也有趣,是傀儡戲郭公麽?”

  那女子脆聲說道:“此是葫蘆精也。”右膊一甩,袍袖恢復原狀,動作乾脆利索。

  那女子繼續說道:“妾身葫蘆娘,與大力郎君踐行三日之約。”

  嗣昭一擺手,說道:“既然是客,那就請坐。”

  那女子落落大方的坐到客位錦團上,從懷中摸出一個金燦燦的小盒,輕輕放在面前的席上,往前一推,說道:“幸不辱命,請大力郎君勘驗。”

  嗣昭起身,繞過書案走到葫蘆娘面前,俯下身單膝跪在席上,伸手去拿那金盒。葫蘆娘忽然伸出手按住金盒,抬頭看著嗣昭的眼睛,問道:“如果今日我沒有來,你真的要和聶記沆瀣一氣,與太原點青郎開戰麽?”

  嗣昭大笑道:“聊相戲爾,我要的是貨通兩鎮,要你等性命做什麽,娘子在脊上凍糊塗了吧,這種話也敢信。”

  葫蘆娘狠狠瞪著嗣昭,說道:“適才在庭中,我真該殺了你。”

  妙齡女子吐氣如蘭,中人欲醉,話中的殺氣卻一點不含糊,嗣昭毫不懷疑這女子的決心。他看著葫蘆娘,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辦不到,不要被你的眼睛騙了,要相信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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