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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5章:匹夫的怒火
  等狂熱的心冷靜下來,不大的旗亭已經被砸的稀爛,到處翻倒著食案杯盤,牆上飛濺著鹽豆,地上翻滾著果肴,淋漓的酒水和廢墟中,幾個潑皮正在呻吟掙扎,酒保軟倒在櫃下,正殺豬一般的哀嚎。

  只有嗣昭,孤零零站立在這堆汙穢垃圾中間,感到發自內心的暢快和喜悅,狂暴的毆打和毀壞,給別人造成痛楚,大大衝淡了心中的鬱悶。

  他隨手把破碎的陶豆扔到地上,踩著滿地的渣滓走到酒保面前,解下蹀躞上掛著的腰囊,看都不看,抬手扔到酒保身旁。

  哐啷一聲,金聲戛然,酒保立即停住了哭嚎,閃電一般把腰囊抓住,扯開皮索觀看,裡面是滿滿的製錢,他的眼中泛出了狂喜,不及細數,兩手把腰囊死死抱在懷裡。

  嗣昭不知道腰囊中還有多少錢,也無所謂了,平生第一次,他覺得金錢不再重要,打翻這個陰鬱邪惡的世界,更能帶給他快感。

  他揪住敬思的衣袍,把他扛在肩頭,向亭外走去。外面已經擠滿了閑漢,雖說朔州市上醉酒鬥毆無日無之,但是打的如此激烈,把人家酒亭打的稀巴爛,倒也不多見。

  天氣寒冷,市井閑漢們依然在低聲咒罵著,對著嗣昭指指點點,這沙陀胡兒無法無天,太過惡劣。

  嗣昭哪裡管他們,大踏步走了出去,幾個黑衣市吏提著鐵鏈木殳走過來,橫在嗣昭面前,嗣昭抬手把兩個家夥搡到一邊,繼續向前走。

  一個黑衣吏喝道:“何物胡兒,如此囂張,傷了人就想一走了之麽?”

  嗣昭扛著敬思,緩緩轉過身來,冷冷盯著那個黑瘦的家夥,事已至此,他不介意把這幾個狗仗官勢的家夥打翻在地。

  其他幾個黑衣吏見胡兒凶橫,一齊圍了過來,引來四周閑漢大聲叫好。

  正在這時,一個青袍官員排眾而出,攔住幾個不知死的黑衣吏,喝道:“慢來慢來。”不是高文集是誰,這家夥總是出現的及時。

  幾個黑衣吏見來了一個有功名的官員,腰裡配著印囊,都退了一步,一齊看著老高。

  高文集說道:“我是沙陀軍司倉佐高文集,他二人是我伴當,到朔州公乾,有何不妥,與我分說便是。”

  領頭的黑衣吏叉手施禮,說道:“市耆戶長白五參見高公。”

  高文集袍袖一擺,說道:“免禮。”

  白五這才起身,說道:“尋釁滋事,毀物傷人,按律當市監核損,計價賠償,笞三十,還請貴伴到市監問話。”

  高文集臉一沉,喝道:“你怎知是我的伴當尋釁滋事?有誰親眼所見了?”

  白五一滯,頓了一下才說道:“自然是。。。未見,所以要到市監問話。”

  高文集喝道:“不必了。”

  他轉過身,大步走進亭中,不一刻揪出酒保,推搡到黑衣吏面前,喝問道:“你跟他們說,是誰尋釁滋事。”

  高文集一身官袍,酒保不由得怯了幾分,見那官兒粗聲大氣的喝問,隻得低聲答道:“肩上那位酒醉,亭中躺著的那幾個對他無禮,這位郎君正巧進得亭中,因此喝罵廝打。”

  高文集喝道:“如此就不是我的伴當尋釁了?”

  酒保低聲說道:“自然。。。不是,可是滋事的那幾個已經躺下了,如何還能見官?”

  高文集又問道:“亭中折損了多少?我來賠你便是。”

  酒保轉頭看了看嗣昭,見嗣昭眼中還帶著血絲,滿臉酒意未消。隻得低聲說道:“這位郎君已經。

。。已經賠償了。”  高文集轉頭看著黑衣市吏,沉聲問道:“怎麽說?”

  白五結結巴巴的說道:“如此。。。還是到市。。。市監問清楚為好。”

  高文集冷冷說道:“我看不如到司法參軍蔣公面前問清楚,你以為如何?”

  白五見老高提到了司法參軍的名諱,知道此人與朔州官場有乾連,哪裡是他一個市井小吏惹得起的,何況人家處置也算妥當,勒索不出什麽錢財的,犯不上得罪這些人。

  他沉吟片刻,終於一伸手,說道:“請吧。”

  高文集冷哼一聲,轉頭排開眾人就走,嗣昭扛著敬思跟在後面。

  身後傳來黑衣吏粗聲大氣的叫喊:“都散了吧,看什麽看?不怕冷麽?若愛看揍人,回家去揍婆娘便是!”眾閑漢哄笑一聲,紛紛散去。

  回到館驛,嗣昭把敬思扔到席上,隨手給他蓋了絮被,自己脫了皮袍,一言不發的坐到銅匭旁烤火,炭火映到他臉上,顯得黑紅黑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酒意上湧。

  高文集從銅匭裡夾出炭火,放在炭爐裡,又從甕裡掏了水,開始燒水。自己坐到嗣昭身邊,看著銅匭裡炭火熊熊。

  良久,老高遲疑的問道:“那女子。。。救不得麽?”

  嗣昭沒有看老高,只是搖頭道:“她就留在海宅吧,我們明天就走,去崞縣。”

  高文集見嗣昭神色鬱鬱,不敢多問,轉了話題說道:“何家那孩子也送到海宅了,你不用掛念。”

  嗣昭還是沒說話,高文集隻得繼續說道:“我聽說代州龍興寺,是陘山首屈一指的大寺,寺中有阿育王塔,內藏佛祖舍利。

  既然釋道欽是陘山高僧,必然和龍興寺有關,我們不如先不去崞縣,在代州耽擱些日子,先去龍興寺尋訪這位大德的蹤跡。”

  嗣昭點點頭,說道:“阿秙師讓我請釋道欽做幢銘,必有深意,他老人家對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心願,不管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我都要去做。”

  高文集歎道:“此去太原,訂購石幢鐵索,開拓商路,哪一件哪一樁是容易的,也不知為何郎君小小年紀,就要做那許多不可思議之事。”

  嗣昭搖頭道:“父親大人雖然眇一目,可是13歲就勇冠三軍,弓馬無敵,15歲除宣節校尉,正八品上,為鴉鶻軍之冠。我算什麽,差得遠呐。。。就算是敬思的勇武,我也遠遠不如,老高啊,塞下和內地,到底不同。”

  高文集苦笑道:“看來我在沙陀軍,想靠弓馬出人頭地,怕是不能了。”

  水壺蒸汽滋滋作響,已經滾沸,嗣昭提起水壺,倒了兩杯水,推給高文集一杯,自己捧著陶杯吹了口氣,輕啜了一口。

  他捧著水杯,緩緩說道:“我們都是貧賤出身,親眷平安,不受人欺,就是最大的福分,出人頭地的事情,還是少想些的好。佛說,貪嗔癡是三毒,殘害身心,使人沉淪於生死輪回,是萬惡之源,你可要小心了。”

  高文集默默喝了一口水,說道:“這就是你把千辛萬苦賺來的錢財,輕易就散出去的原因?”

  嗣昭低聲說道:“木塔師告訴我,利益眾生就是大修行。若是沙陀軍皆貧苦,只有我錦衣粱肉,童仆車馬,能長久麽?那不是福,是禍啊。”

  高文集轉頭看著嗣昭,目光中有不可名狀的東西,嗣昭感覺有異,也轉過頭看著司倉佐,詫異的問道:“你看什麽?我臉上有花麽?”

  高文集微微一笑,說道:“這才2年時間,你已經不是那個往人家宅子裡趕豬的頑童了,像個大人了,只是。。。太快了些。”

  嗣昭笑道:“我若不快快長大,豈不是讓他們揍死了?”

  高文集也笑起來。

  收住了笑容, 高文集才問道:“適才若不是我攔著,你待怎的?”

  嗣昭冷冷說道:“還能怎樣?自然是把那些胥吏打翻在地。”

  高文集笑道:“這又是孩子話了,那些低賤之人難纏的很,就是市令、縣官有時候都吃他們的癟,你亂惹他們做什麽?”

  嗣昭喝了一口熱水,緩緩說道:“老高你有所不知,過去在太谷縣尊賢裡,我和我的親人畏他們如猛虎。

  那時候我實在幼小,我怎麽也想不通,為何他們要讓我們提前繳納8年的兩稅,為何逃戶的賦稅也要算在我們頭上。

  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為何要征收青苗錢?並未起梁蓋房,為何要征收間架錢?家家戶戶誰有絹帛可賣?可他們還是要征收除陌錢!

  你大約是沒有見過,那些黑衣胥吏牽著惡犬,手持木殳短鐵,跟盜賊也沒有什麽區別。他們衝進每家每戶,拿走所有糧食和布匹,真是雞飛狗跳,那情景之可怖,我到現在都記得。

  佛教導我,要以善心待人,所以我輕易不會恨什麽人。若說我最恨什麽,就是這些黑衣吏,他們逼的我母賣了么妹,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若不是養父大人,我們也是一樣結果,世上豈有如此之惡!

  過去我人卑力弱,奈何他們不得,可現在不一樣,我絕不容他們再欺侮到我頭上。我還就不信,狠狠揍他們,我就會吃上天大的官司!”

  高文集吃驚的看著嗣昭,他滿腔的怒火絕不是毫無由來,曾經的不良帥怎麽也想不通,今日的嗣昭為何火氣這麽大。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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