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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8章:深山
  除了牙城的大校場,後堂還有個小校場,是王氏子侄、僚佐子弟和隨侍親衛演練武藝和戰陣的所在,一般府中少年日日在這裡大呼較量。無數沙陀小兒,就是從這裡變成昂藏戰將,走向中原,走向天下。

  最初的幾日,進通也是這裡的常客,倒不是他有多勤苦,是實在讓養父揍怕了。

  這一日,王恪用不知何事去了雲州城,進通的心一松,手上的準頭卻精準了許多。這讓他精神大振,不知不覺天黑下來了,抬頭看,月亮正升到木塔頂端。

  他收了弓,把腳力交給馬廄的馬夫照料,自己信步走出校場,鬼使神差來到木塔下的小寺廟,第一次見到了那個枯瘦老僧。

  “請問大師,這佛堂之上供奉的是哪位菩薩?”昏暗的燈火下,進通雙掌合十,誠心向老僧請教。

  老僧盤膝坐在一張蒲團上,燈火下看不出一絲喜怒。他抬手一指對面的蒲團,示意面前的童子坐下,然後用蒼老的聲音說道:“自然是文殊菩薩。”

  進通問道:“神佛滿天,為何偏偏供奉文殊菩薩呐?”

  老僧撫了撫胡須,緩緩說道:“2百年前,鮮卑北魏的都城就在雲州大同軍,我們腳下的土地,就是他們的王畿所在。有一次,孝文帝到恆山遊獵,見到了一個僧人。

  這個僧人向皇帝請求一座居城,孝文帝本就虔心向佛,於是就答應了。誰知這位僧人正是文殊菩薩,菩薩點化,將這恆山方圓5百裡都變成了他的居城。

  天子自然很生氣,就將這恆山種滿了蔥韭,然後出山去了,希望臭氣熏跑菩薩。文殊菩薩將零凌香子散在這遍山的蔥、韭上,從此我們恆山的蔥韭再無臭味,天下聞名。”

  進通被這故事迷住了,那無所不能的帝王,法力無邊的菩薩,鬥智鬥勇,讓他心生向往。良久,他才又問道:“即便是恆山的蔥韭很好吃,也算不上天大功德,為什麽要為文殊菩薩立廟呐?”

  老僧終於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真看不出這老家夥胡須花白,總有60以上,卻還有一口好牙,實在了不起。

  他微笑著說道:“童子剛來到雁北,自然不知道這韭的好處。我們恆山春韭肥大甘美,長可2尺以上,漫山遍野都是。

  每到春季饑荒,不知道多少雲朔百姓就是靠食恆山韭才活下來,這功德還不大麽?雁北苦寒,經常軍糧不繼,很多時候這恆山韭就是軍食,這都是菩薩的恩賜啊。”

  王家愛惜物力,除非商議軍機大事,夜間輕易不掌燈,家廟是個例外,也只是一燈如豆。昏暗的燈火下,進通向老僧低聲傾訴著他的煩惱,他的歡樂,他的希望,老僧默默聽著,不發一言。

  直到深夜他才離開了小廟,覺得整個精神都振奮起來,似乎扔掉了身上那些沉重的東西。

  借著月光回到寢臥,睡著之前,進通被一個問題煩惱住了,既然修行就可以出佛入聖,神通廣大,自然可以保護這壯闊的神武川。。。那還勤習弓馬幹什麽?不如大家都去茹素念經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昨晚的困擾忘得一乾二淨,他滿腦子想的就是去嘗嘗恆山韭。

  皮袋裡裝滿了水,從廚下拿了幾個胡餅,備齊了馬盂馬具,進通跳上一匹騍馬,出城直奔東面的安邊鎮。

  過了安邊鎮就基本沒有什麽農田了,沿著渾水谷地向東北,北面是六棱山,南面就是恆山山脈。一路山連著山,覆蓋著森林和灌木,顯得莽莽蒼蒼。山泉匯成小溪,

在礫石灘上歡快流淌,清澈甘甜。  天氣好的出奇,偶爾有牧人縱馬趕著羊群,山上不時傳來粗獷的突厥語歌聲,有時候山下有人用歌聲回應,進通聽不懂,但覺得心情好極了,心中像有個小鳥,長了翅膀在飛翔。

  有時候有野兔和麋鹿飛馳而過,野雉衝天而起,進通用鞘弓連射了幾箭,一次也沒有射中。他當然還開不了父親給的角弓,只能用這種貨色,被存璋譏笑為女人弓。

  他順著恆山北麓奔馳了半天,沒有找到傳說中的恆山韭,不由得對那老僧的話產生了懷疑,如果說漫山遍野都是韭菜,為什麽他一顆也沒有看見?是菩薩的法力消退了麽?

  後半晌,發現一處溪流冒著熱氣,他跳下馬,發現連腳下的地面都是溫暖的。他來了興趣,沿著這條熱溪水向上遊走,他抓起一把泥土,認真的察看,又用解甲短刀刨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失望的上馬離開了。

  前面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進通縱馬而過,發現山腳下有一個山洞,這引發了他的好奇。他跳下戰馬,隨手下了馬絆子,就往山洞上爬去。

  “蠢貨!不要命了!快跑!”頭頂傳來一聲斷喝,他抬頭向上看去,見山洞頂上有一塊突出的巨石,上面站著一個14、5歲的少年。背弓挎箭,羊皮短袍,露出半截鹿皮袴,頭戴氈帽,是一個沙陀小獵人,站在山岩之上,器宇軒昂。

  進通一愣神的功夫,只聽山洞裡一聲低沉渾厚的咆哮,有猛獸!他腿一軟就從山石上滾了下去,渾身疼痛,氈帽滾到一邊,他不顧疼痛,掙扎著爬起來,撒腿就往牲口那邊跑。

  猛獸的味道讓小騍馬驚恐不安,撅起後臀又抖又跳,狂嘶亂叫。一旦放開馬絆子,馬匹肯定瞬間跑的沒影了,根本控制不住。

  進通回身一看,心涼了半截,只見山洞口人立著一頭身高8尺的巨熊,正張牙舞爪大聲咆哮。熊看起來笨拙,實際上跑的飛快,如果沒有腳力,人根本就跑不過熊。

  跑是跑不掉的,進通心一橫,從背後取下他的軟弓,搭上一支三棱透甲箭。他知道這武器對於巨熊來說太弱小了,傷害微乎其微,但是束手待斃可不配做李家人。

  山洞上面一聲尖利的咆哮:“蠢貨!快跑!”

  轟隆隆!巨石從山洞上方滾落下來,瞬間把巨熊砸倒淹沒了,煙塵飛揚,巨熊嚎叫著倒下了,驚天動地的嘶吼越來越絕望,越來越低沉。

  進通看的目瞪口呆,原來這也是狩獵?!

  山洞上的少年一躍而下,像靈巧的羚羊一般在岩石間跳躍,來到滿是熊血的亂石堆。巨熊被七八塊巨石壓的死死的,只露出一顆巨大的熊頭,鮮血淋漓,舌頭伸在口外,長長的口涎淌下來,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那少年猛推巨石,試圖把巨熊拖出來,無奈人小力弱,岩石一動不動。他轉過頭,衝李進通大喊:“愣著幹什麽?還不過來幫忙!”

  進通只是嚇壞了,身上沒有傷,聽那沙陀兒呼喝,他艱難的爬上亂石堆,和那少年並肩推動一顆巨石,無奈太沉重了,他們兩個人也推不動。

  進通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跳下亂石堆,用解甲刀砍下一根手臂粗的樹乾,削去枝枝椏椏,做成一根撬棒,兩人一齊用力,終於撬開了那塊大石。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那數百斤的巨熊拖了出來,進通一刀刺進他的脖頸,熊的粗喘終於停止,這麽長時間,熊的血已經流幹了。致命傷在頭部,堅硬的大石砸爛了他的頭骨。

  沙陀兒查看了一番,一言不發,拿著弓箭走進了山洞。不一刻,山洞裡傳來兩聲尖利的慘叫,隨後那少年大步走了出來,烏皮靴上全是血。

  看著進通不解的樣子,他不耐煩的說道:“這是一頭母熊,洞裡還有2頭幼崽,我順手結果了他們。”

  進通不忍的說道:“神佛會怪罪我們的。”

  那少年面露不屑,說道:“剛才那熊一爪拍死你,神佛肯定不會怪罪。”

  停了一下,他皺著眉頭說道:“反正那些小畜生也活不成, 結果了他們也少受些罪孽。你還想養著他們不成?我們沙陀人自己都養不活,可沒有糧食養這些畜生。”

  進通不再說話,轉身查看他的馬,騍馬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結實的皮索勒的馬前腿鮮血淋淋,露出了森森白骨。進通仔細查看,筋骨沒有傷,這馬還可以養好,他長出了一口氣。

  那少年拍拍進通的肩膀,說道:“把解甲刀給我。”

  進通拔出短刀,遞給那少年,少年拔出鋒刃,用大拇指試了試,讚歎的說道:“好刀!可惜在個內地廢物手裡。”

  說著話,那少年走到熊身邊,開始收拾獵物。一邊剝熊皮,一邊說道:“你居然敢在春天騎一匹騍馬出來,你就不怕馬發了情把你扔到山澗裡?你小子運氣真好,要不是遇見我,你一定死在這臥羊場!”

  進通老老實實的說道:“我弓馬不精,不敢騎烈馬。”

  那少年縱聲狂笑,帶著熊血的臉顯得無比猙獰,他大聲說道:“知道你是誰了?關內的小蠻子吧?王家剛收的義兒,瞧你那熊樣,真不知道三郎君看上了你什麽。”

  進通有些羞慚,他問道:“那你是誰?”

  那少年說道:“安邊鎮的史建瑭,阿儼就是我的族兄,敬鎔是我的從父。”

  進通知道了,他是史儼大兄的從兄弟,安慶都督史敬存是他的伯父,怪不得他身手如此之好,還認識自己。

  他不再說話,蹲到建瑭身側,看著他熟練的剝下熊皮,斬下熊掌,小心翼翼的取出熊膽。他知道,在這雁北塞下,他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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