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不是人

　　在上一世的小時候看過《三國演義》後，小朋友之間開始流行起角色扮演的遊戲來，你是曹賊，我是關羽，他是張飛的彼此分配角色，然後揮舞著一根木頭棒打來打去，很熱鬧，這麽一個簡單到幼稚的遊戲，一群小朋友能玩兒一下午也不會感到絲毫的厭倦，最終在父母此起彼伏的“吃飯啦”的召喚中，一個個絕世猛將才逐漸散場。

　　其他小朋友在玩兒角色扮演，趙征不會參與進去，他總是在思考一個問題，這些人打下地盤期間，沒有人管理的嗎?

　　一場戰役耗時日久，往往是以月，甚至以年為計數單位的。在這期間，往往是你來我往此起彼伏，如果雙方勢均力敵，就很容易打成拉鋸戰，尤其是對於重要的地理位置，往往是數次易手。

　　那麽問題來了，在這長達數月甚至數年的戰爭期間，戰場覆蓋范圍內的政治民生事宜到底該怎麽劃分?由誰來管?

　　戰爭是國之大事，一場戰爭往往會直接決定一個國家往後的日子裡是繁榮昌盛蒸蒸日上，還是就此衰落一蹶不振，因此，人們把每一場戰爭都會當做最後一場來打，人們每一場戰爭都會拚盡全力來打。

　　更何況，戰爭其實是政治的延伸。這麽算下來，自然不可能出現雙方軍隊打得你死我活，城池易主的時候，政治民生的官員還會認真交接工作並且舉行個歡送會了——不把你大卸八塊凌遲處死就不錯了。

　　那麽在城池易手之後，政治民生到底是誰管?

　　難道軍隊隨身攜帶無數文官?

　　難道古代的人有領兵打仗的才能的同時還會自動擁有內政才能?

　　這個問題趙征始終沒有想明白。他長大後翻閱過無數的史書典籍。典籍中當然不會記載如此瑣碎的事情，書上的每一個字都很珍貴，輪不到平民百姓。

　　一直到來到這個時代，自己率軍出征，趙征依然沒有答案，但至少他從自己預設的幾個答案中排除了“軍隊隨身攜帶無數文官”以及“將帥同時具有內政才能”這兩個選項。

　　在洛州城，蘇毅率軍來投，整個河南道的事兒暫時輪不到他來操心，在他明令暫不調任河南道各級官員的命令下，整個河南道依舊沿用之前的各官員進行管理。

　　打下為魏縣，濰州，一直到現在的幽州，這個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投誠的就沿用之前的官員，寧死不屈的就往下層層拔擢暫代。

　　趙征不知道其他的戰爭會如何，至少在他這裡，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

　　翌日一早，趙征如常洗漱穿衣，用過早上的豬食後，率軍進駐了幽州城。

　　幽州城沒有太原的莊嚴肅穆，也沒有徐州的婉約精巧，從高大的城牆，到寬敞的街道，無不彰顯著北地的豪放與粗獷。

　　幽州城是以東西城門為起終點，成軸對稱的城池。根據趙征一時上頭的產物規定，大秦與錢遷劃城而治。

　　趙征走進了幽州的“城主府”，在大堂之上，一個昂奘漢子正跪在地上抱著醜八怪的大腿痛哭流涕，醜八怪一臉不耐煩與嫌棄，在看到趙征走進來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陛下。這就是沒羽營主將張馬勇。張馬勇，給勞資起來，快來，見過陛下。”

　　趙征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漢子。

　　既然能夠讓錢遷拿出來當做交易的籌碼，這個張馬勇必然是有些才華的。

　　在聽到錢遷的介紹後，

張馬勇瞬間停止了哭泣，動作麻利地站了起來，抬起頭，一雙眼睛散發著冷意，看向趙征。　　趙征眯了眯眼，察覺到了眼前這個籌碼眼神中的意思，微微笑了起來。他並沒有再理會張馬勇，而是轉頭與錢遷韓懸了起來。

　　盡管昨天晚上被眼前這個醜八怪坑了一回，這依然無法改變趙征對他的喜愛。尤其是眼下條件已經談好，無關利益的情況下。他胸膛中的那股欽佩之情終於可以盡情的宣泄了。

　　兩個人相談甚歡，從早上一直談到了傍晚，用過一場不算豐盛，但也比豬食好過許多的晚膳後，兩個人又接著交談至深夜，在盧平催促了數次後，趙征乾脆把人留了下來，一直說到天光發亮。

　　看著透過窗戶縫隙投射進來的一縷光芒，兩人同時停了下來。

　　錢遷下了床榻，推開窗戶，恰好看到一團紅日升起。

　　“陛下。”

　　錢遷轉過身來，鄭重地拱了拱手，一臉的嚴肅，連聲音都變得低沉了下來。

　　“某家走了。還請陛下保重。”

　　說完，推開了門， 錯過一臉錯愕的盧平，逐漸消失在趙征的視線之中。

　　趙征眼神暗了暗，懶洋洋的說道

　　“進來吧，傻杵在那兒幹啥?”

　　盧平端著盆，胳膊上搭著巾帕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趙征此時的形象算不得好。他與錢遷從昨天說到今天，從行軍打仗說到古今歷史，從河流治理說到糧食平抑，從長安之亂說到北拒蠻子，從草原說到塞外，從西楚說到樓蘭。

　　越說，趙征越心痛，越說，趙征越後悔。越說，趙征越興奮。

　　這是一場無關任何利益的談話，趙征跟錢遷，更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默契十足，政見一致。

　　趙征曾經無數次想要把錢遷留下來，但每當他要開口的時候，側頭看到躺在身邊正唾沫橫飛的錢遷一臉的猙獰興奮樣，挽留的話卻總說不出口。

　　該挽留的，昨天陣前就說過了。

　　趙征坐在那兒，任由盧平擺弄著，總覺得有些失落。

　　這種感覺趙征很懂，那是分別的感覺。是老友相聚後的感覺。是“乘興而來興盡而歸”的感覺。卻說不清道不明地包含了一絲遺憾。

　　“陛下，要不要……”

　　盧平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將趙征從失落中拉了回來。

　　趙征抬頭看了一眼盧平，搖了搖頭。

　　“不用。”

　　他終究不是個土生土長的帝王，因為帝王是沒有朋友的。他希望自己能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哪怕從此再也不會相見，只要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都是好的。

　　他終究還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