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魏縣攻防戰(二)

　　許是運氣好，許是因吳孟衝在最前面，處於箭雨的邊緣，落下的箭矢並不算密集，他與胯下的戰馬都無礙，只是受限於地形，衝勢有所減緩，但他身後的騎兵就不那麽幸運了。

　　他身後的騎兵處於箭雨最密集地段，本就最受箭雨照顧，同時由於牧馳選擇的是拋射，不是平射，騎兵要禦使戰馬前衝，自然不可能抬頭注意天上落下來的箭矢，能不能躲過箭雨全賴天命。而牧馳卻連續下令三段拋射，這就導致了天上的箭雨連綿不斷，無論他們如果前衝，頭頂上始終都是箭矢形成的陰雲。

　　再加上吳孟選擇的是最具衝擊力的以自身為箭頭陣型，這種陣型在野外遭遇戰或埋伏突襲戰中效果奇佳，因為在野外，它能將騎兵的衝擊力發揮到最大。但面對趙征這座遍布拒馬、絆馬索與壕溝的大營，就顯得有些無力起來。

　　開始的時候，騎兵來勢洶洶，顯得十分有氣勢，但隨著他不斷操縱戰馬跨越障礙，速度在不斷下降，衝擊力也在不斷減弱，還沒到敵軍陣前，騎兵在數裡之外跑出來的優勢就已經蕩然無存。

　　吳孟再次跨過障礙後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抽空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眼見短短的不足半裡距離，他的騎兵就已經損失了近三分之一，余者也有許多身上插著箭矢的，心中愈發急躁起來。

　　此時的吳孟有些後悔了，他心知此次貿然出擊已經很難取得什麽戰果了，心中便萌生了退意，但想到父親過往一貫對自己的輕蔑，這次損兵折將。灰溜溜的退回去，還不知道要被如何嘲諷呢，便咬著牙，一股狠勁兒湧了上來。

　　“駕！”

　　吳孟雙腿夾住馬肚，手上抓著韁繩的力道松了松，手中長槍輕輕地刺了一下戰馬。繼續朝著大營衝了過去。

　　秦甘看著裹挾著一股莫名的悲壯氣勢衝過來的吳孟有些牙酸，他嘬了嘬牙花子，偏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牧馳，本想出言嘲諷兩句，看到牧馳一臉嚴肅的樣子，砸了砸嘴，也熄了嘲諷的意思。

　　“弓兵後撤，盾兵準備樹盾，長槍兵準備刺擊”

　　眼看著吳孟衝過了密集的箭雨，眼看著他身後被箭雨射落在地的，被同伴或拒馬等絆倒，隨後被後來者踩踏而亡的，眼看著陣前這支騎兵還沒衝到陣前便已經損傷過半，余者也已經失去了騎兵的速度優勢，根本形不成有效的衝擊力，眼見著騎兵陣型已經從開始的井然有序變成現在的松散不堪，趙征覺得這場仗有些索然無味。

　　他此前曾推敲了一番地方將領的用意，在猜度無果後，他便認為這支騎兵只是誘餌，誘使他追擊的誘餌，按照他本來的意思是吃下這隻誘餌，然後假裝上鉤，跟對方掰掰手腕的，但現在看著已經損傷過半卻連防禦圈的毛都沒摸著，卻依舊在衝鋒的騎兵，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了。

　　一支軍隊，損傷過半的時候，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意義在的話，這支軍隊已經不具備上戰場的能力了。冷兵器戰爭，折損一半的一支軍隊，連士氣都沒了，還打什麽?這樣的一支軍隊，不過是散兵遊勇罷了。

　　“你過去提醒一下秦甘跟牧馳，勞資要的是銜尾追擊，別他娘的給勞資全殲嘍。”

　　趙征偏頭對著身側的李柱子交代道。

　　李柱子騎著馬前去傳軍令了，留下趙征在原地繼續觀察戰場。他胯下的戰馬並不老實，此時正在來回踱步，趙征摸了摸馬頭。安撫道

　　“乖，

等會兒有的你爽的。別急啊。”　　另一邊，在李柱子找到秦甘牧馳的時候，吳孟已經衝到了陣前。

　　看著眼前豎起的盾牌，與盾牌間隙中伸出來的長槍，隻感覺一股深深地絕望。

　　“啊！！！”

　　吳孟大吼一聲，揮舞著長槍，閃電般刺出。被刺中的盾兵承受不住吳孟的力道，隻感覺手臂一陣發麻，身形有些踉蹌。眼看著就要後退，卻被身後的士兵抵著，止住了後退的身形。

　　整個盾陣依舊巋然不動。

　　吳孟怒吼著，手中長槍連連揮舞，在盾牌上來回刺劃，盾陣紋絲不動。

　　“少將軍，撤吧。”

　　就在吳孟紅著眼準備拚命的時候，他身側趕上來的騎士衝著他大吼道。

　　吳孟一扭頭，瞪著赤紅的眼珠子怒目而視，那騎士瑟縮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繼續大喊道

　　“少將軍，撤吧！弟兄們已經快要死完了！”

　　“少將軍！你回頭看看吧！”

　　吳孟本能地一回頭，在他身後，原本擺放錯落有序的拒馬被拖拽的亂七八糟，橫七豎八地翻倒在地，更多的是倒在地上的戰馬與騎兵，他們有的已經被同伴踩踏而死，有的還沒斷氣，正躺在地上哀嚎著，掙扎著，蠕動著。勉強還坐在馬背上跟在身後的，只有寥寥不足三百人！

　　“刺！”

　　就在這時，秦甘一聲令下，旗令兵手上角旗一揮而下，盾陣間隙的長槍如蛇吐信一般，閃電般突刺而出。

　　又是數十騎兵一聲慘叫，被長槍刺中，滾落馬下， 有些馬兒被刺傷，瘋了一般帶著背上的騎兵亂竄起來，這一樣受傷的騎兵多半瘋竄不了幾步，便會或是跌落壕溝，或是被絆馬索絆倒，摔落在地，一時間被馬兒壓死壓傷的騎兵又添了數十人。

　　“撤退！撤退！！撤退！！！”

　　又是一陣突刺，剛剛還在跟他喊話的騎兵被數隻長槍刺中，整個人僵立在馬背上，瞬間成了血葫蘆，騎兵抬了抬手臂，目光直直的望著吳孟，張了張嘴，大口大口的血水湧出，眼神渙散，很快沒了聲息。眼看著人慘死在自己面前，吳孟這才如夢初醒，調轉馬頭淒厲地呼和著，長槍拍打著馬匹回衝。

　　秦甘與牧馳站在陣中望著草荒而逃的吳孟，沒有下令追擊，長槍兵收回了長槍，盾兵依舊舉著盾。目送這支莫名其妙的騎兵離開。

　　吳孟腦子裡一片空白，此時的他只知道抽打著胯下的戰馬，加速，再加速！

　　一直跑出數裡，吳孟才略略回過神來，他勒了勒馬韁，一回頭，身後跟上來的只有幾十騎。

　　來時率領八百騎兵，何等意氣風發，離開時卻如過街老鼠倉皇而逃。

　　想到這兒，吳孟不禁悲從中來。

　　注:

　　我寫的趙征這邊說有一千余騎兵不是筆誤，吳孟知道自己是八百騎兵，那是因為他點的兵，但趙征不知道啊，斥候不可能一個一個地數過去，人家吳孟也不可能讓騎兵站在那兒等斥候數完。斥候偵查敵情判斷兵力都是一眼掃過去就心裡有數的，這是一千，這是一萬，這是十萬大軍，但不可能真的精確到個位數。那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