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楓回過神來時，出現在眼前的不再是血海，而是熟悉的蔚藍，天蔚藍，水也蔚藍，海天一色，裝下了整片人間。

這一次血海之行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經歷的事情很多，也看到了許多，上一秒還是血海翻湧，下一秒便看到熟悉的海洋，陳楓的感覺有些複雜。

說不上是複雜在哪裡，但確實有些悵然若失，又隱隱有些不知所措，仔細一想，又不知道這種情緒從而而來。

是因為回來的太突然了嗎?陳楓想了想，似乎不是這個原因，對於血海空間，自己並不留戀，至於空間變換，更是也經歷過很多次，早已習慣，不算突然。

是因為隕落在自己手上的人太多了，心緒有些起伏?確實有點起伏，這一次滅殺了好幾位地仙和天仙，對於自己來說，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不說數量，只看質量，看著一位位鎮壓一個勢力的大能隕落在眼前，就算是敵對，也有些無奈，修行單純一些不行嗎?為什麽要有打打殺殺呢?

當然，這種情緒並不濃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時候戰鬥不需要理由，隻為生存，既然殺了，陳楓也不會後悔，有些人活著就是隱患，不殺留著過年?

更何況這不是自己第一次經歷送敵人入滅，雖然說不上習慣，心緒也不會像第一次那樣波動，不會不知所措。

兩個原因都不是，那就找找內因，是因為有人背叛?這個想法才剛出現在腦海，陳楓便搖了搖頭，自己因為是華國人，所以才算特事中心的一員。

認真來說，他甚至都沒有去過特事中心總部，也沒去過分部，就算幾次出手滅殺了敵對之人，也是以華國人的身份，對特事中心真的不熟。

陳楓也不想和特事中心熟悉，安安靜靜地做個店鋪小老板不好嗎?為什麽要進入那樣一個一聽就很複雜的圈子，現在自己不愁吃不愁穿，愜意得很。

正因為如此，特事中心的彩蝶真人背叛，自己心緒毫無波動，本就對特事中心不熟，更談不上歸屬感，現在背叛者也已經伏誅，肯定與此無關。

那就是沒確定老陳失蹤線索，甚至連線索都沒找到的原因?有這個可能，不過陳楓本來就沒有抱很大的希望，很多內容都是他的推測，也不算太遺憾。

兩個外因兩個內因都不是，難道是因為李部長出手，攔住自己滅殺元一真人?雖然當時自己確實有些芥蒂，但過了這麽久，再小心眼的人，也不會在意。

更何況自己也不小心眼，不僅不小心眼，還很好客，折紙物品強大吧?不要錢隨便送，只要有眼緣，是朋友就直接拿，不需要和我說，就是這麽大氣。

折紙物品確實來的比較容易，裡面絕大部分都是自己練手之作，外觀是有點壞口碑，不那麽漂亮，很難賣出去，但是強啊，作為靈寶強就完事了。

這些修行同道雖然也有一定的藝術品味，但還是不自主地關注折紙物品的威能，忽略了其中的美感和藝術性，所以陳楓自然廢物利用，投其所好了。

不然只能每天黎明時分，按照慣例作為垃圾扔掉了，所以自己真的不小氣，就算有點好面子，也不會一直關注某件事不放，所以和元一真人無關。

所有的原因都排除之後，唯一剩下的那個原因，肯定就是最終的原因。

想到這裡，陳楓輕輕歎了口氣，他不喜歡別人在彌留之際還要逞威風，不喜歡別人留下這個絕唱那個絕唱什麽的，安安靜靜地隕落不好麽?

搞這麽多么蛾子做什麽，難道留下一個絕唱就不用隕落嗎?還不是要神形俱滅，

等人消失了，誰還會記得你的身影，只有勝利者才會留下傳說。所以對於妖皇級妖獸，對於那個一直不知道名字的白衣尊者，陳楓的手段很冷酷，也很激進。不聞不問，也不見證，直接全力出手，殺的就是你。

不過也有兩個例外，一個是李部長，這是自己一方的大佬，算是給他一個面子，另一個，就是讓自己悵然若失，不知所措的那位大道長河掌控者。

和白衣尊者一樣，陳楓也不知道這位掌控大道長河的陌生世界年長土著的名字，也不知道那方世界叫什麽，但他記住了這個佇立在長河上的身影。

一人一道，長河流轉，這份姿態，滿足了他對修行者的幻想，就算對方是敵人，也不影響他欣賞對方的修行態度，欣賞這份灑脫肆意的心境。

所以大道爭鋒的時候，陳楓其實很興奮，也有些激動，這個時候沒有敵人，沒有陣營，只是道友論道，就算論道的方式很凶險，但本質就是如此。

而結果也不負期待，因果大道遠比陳楓想象的玄妙，那種因果牽連，倒果為因，互為因果的韻味讓人沉迷，讓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不自覺地體悟。

在這個過程中，他便明悟了因果牽連的玄妙之處，如果沒有大道長河，陳楓肯定不會這麽簡單就明悟因果大道的核心至理，就算只有一絲也很難。

當然，對方肯定也有收獲，這一點陳楓可以確定，自己的大道雖然沒對方完整，但自己畢竟年輕，有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也進行了無數實驗。

這千米長的大道看似普普通通，但實質上，是陳楓所有修行成果的結晶，上面有血液長河縮影，有五氣宮殿韻味，也有那座直衝雲霄的脊椎白玉山。

白玉山的旁邊，還有初步成就天地的元神空間，有元神山峰，有靈力長河，有那座熟悉的折紙店鋪，和店鋪周圍，隱隱約約可見，有些虛幻的商鋪街。

這些意境玄妙，都處在一種清淨祥和的氛圍中，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在千米長的大道上，或者應該說，所有的意境，共同組成了這條千米長的大道。

形而上者謂之道，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大道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寬廣壯闊，可以承載世界，也可以超出世界，可以有人間百態，也可以玄妙深藏。

所以嚴格來說，陳楓的大道和對方的大道長河本質上相同，所謂的殘缺，只是一種區別境界的表象，千米大道同樣是道，同樣有自身獨特的韻味。

陳楓能夠在因果大道中明悟因果牽連的意境，說不定對方就在千米大道中看到了心境主導修行的真諦，感受到了陳楓這份不弱於人的獨特心境。

就算看不到這一點，肯定也看到了其他亮點，千人千面，每個人看大道的側重點不同，感悟也不一樣，相同的是，一定有感悟，只是此刻看不到了。

這就是陳楓悵然若失的原因，不為其他，他真的很想知道，對方在自身大道中明悟了什麽，具體明悟了什麽，陳楓也不感興趣，就是想知道這個過程。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以自身修持的大道為主體，領悟出區別於自己的其他玄妙，最主要的是，這個人還很強，這麽強的人和自己論道，真的有面子。

更有面子的是，自己還贏了對方，不過面對這個結果，陳楓有點不知所措，按理說自己贏了對方應該開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真的很爽。

但不知道為什麽，陳楓有點開心不起來，總感覺少了點什麽，可能是對方的反應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也可能是借力打力比想象中簡單。

實際上借力打力真的不簡單，每一步陳楓都沒有絕對的把握，更多時候的還是一種嘗試，都在冒險，畢竟客場作戰，只要一步錯，滿盤皆輸。

他也沒想著一次成功，用自己的感悟對方大道的部分大道意境，引動對方的大道，這種班門弄斧的方式，誰都不能保證成功，更不談一次成功。

這就是自己悵然若失的原因?陳楓想了想，感覺有點道理，畢竟自己還有很多計劃沒實施，就反製了對方，不是自己凡爾賽，是真的有些不盡興。

就像下棋下一半，自己都準備好好地戰一場了，對方突然認輸，掃興吧?現在陳楓就有這種感覺，面對自己的算計，對方絲毫不反抗，也不作為。

陳楓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哪怕真的沒辦法扭轉局勢，你掙扎一下也好啊，給一點反饋，至少讓自己知道，這次算計是成功的，是值得肯定的。

而對方不僅不反抗，甚至自暴自棄地任由自己切斷摧毀大道長河，這就很過分了，大道長河是你辛辛苦苦證就得道果，你都不珍惜一下嗎?

如果說開始沒辦法反抗該說的過去，切斷大道長河的時候，對方絕對有能力反抗，這個時候甚至有絕地逢生的機會，但他直接放棄了，是什麽意思?

是看不起自己嗎?是覺得輸給自己很丟人?還是覺得不應該輸，被自己打彎了脊梁，振作不起來了?

陳楓這樣想過，也這樣推測過，不過當看到這位大能最後的選擇，他就懂了，對方不是被打怕了，也不是被打斷了脊梁骨，失去了志氣，失去了風采。

而是推測出打不過自己後，選擇保留力量，不做無謂的浪費，然後用所有力量，以及自身全部的大道之力，關閉遺跡，封閉世界，傳送所有人。

這一瞬間，陳楓其實可以插手的，雖然打斷對方的希望不大，也可以給對方一點麻煩，一點不痛快，不過想了想，陳楓最後還是沒有選擇出手。

原因很簡單，就算出手也不能阻止對方封鎖世界，而且也不用阻止，華國全民修行時代開啟在即，這個時候也沒做好再面對一方的世界的準備。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對方的選擇讓自己出不了手，兩者確實有陣營的區別，天生就是敵對，不過同為修行者，站在修行者角度，不影響陳楓欣賞對方。

雖然不了解具體情況，但只看眾人的反應，就知道這位大能和其他人沒什麽關系，但偏偏是這樣一位陌生人，在最後時刻給了大家一線生機。

換個角度考慮，同樣也給了自己一個更好的選擇，因為大道爭鋒過後，如果自己贏了，不說其他人，妖族這一方肯定逃不了，種族之戰，不死不休。

陳楓不是下不了手，但也不想手上沾太多血腥，自己的手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折紙的，用來悟道的。

撇開這一點不談，對方的這份魄力，這種心性，陳楓也很佩服，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這一刻他選擇不出手。

就算這些妖族可能會在日後成為隱患，就算這方陌生世界在日後有大威脅，也是日後的事，未來不可測，日後的事誰說得清楚呢?

自己現在能壓製所有人，日後就不能壓製這些人嗎?這點自信陳楓還是有的，而且修行總要有一定的未知性，這些人同樣也是一種鞭笞，一份動力。

這些原因，這些考慮，讓陳楓選擇了旁觀，並且見證了他最討厭的絕唱，感覺還好，似乎沒有想象中的差，也可能是這個人的原因。

不管是什麽原因，一切也已經結束了，微微吸了口氣，陳楓甩掉心底的雜念，然後看向了周圍。

茫茫大海，只有自己一個人，張誠等人並不在旁邊，陳楓也沒有多耽擱停留，放出感知找到了雙潭島的方向後，便運用神通縮地成寸趕了過去。

如今的縮地成寸速度快的超乎想象，隻用了幾十步，便跨越了萬裡的距離，很快，陳楓便來到了雙潭島。

才剛到島上，便聽到了張誠的調笑聲:“陳老板大勝而歸，強無敵！之前我還看得懂你的戰鬥，現在連戰鬥都看不懂了，是你太強，還是我太差?”

“你說呢?如果你能像我一樣，把這些心思放在修行上， 也會變強，別整天整這些有的沒的，不對，應該還是比不上我，畢竟修行還是很靠天賦的。”

“嘖嘖，扎心了。”

雖然時間不長，但和張誠這樣聊著，陳楓還是有種恍惚感，這種很平常的聊天自己多久沒有過了?

而且見過自己的實力後，恐怕能夠像張誠這樣聊得來的人會越來越少，修行者實力為尊，不是相識於微末，真正不拘小節的忘年交又有多少?

還好，還好自己有。

“知道你的天賦強，就不用強調了，對了陳老板，你是在哪裡耽擱了嗎?怎麽過了三天才來，他們都開完會了，本來他們準備等你的，我幫你拒絕了。”

“看你的性子，就不會參合這些繁雜的事，不過來一趟也好，經此一役，你也算出名了，盛世將開，肯定不會有不長眼的來打擾你，羨慕啊。”

“不過我也算沾了你的光，可以和你一樣在烏山賣賣字畫，不像劉昊和劉心緣，實力不夠，被抓壯丁了。這樣一想，我也不差，至少不比同年人差。”

“對了，元一真人不是背叛者，而是臥底，這個你應該也有猜測，還有全民修行真的要來了，就是這幾天，具體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這裡沒什麽人了，我們先回烏山，邊走邊說……”

陳楓環視一眼，確實人不多，陸地真仙更是一個都沒有，周圍只有一片蔚藍，而在他抬頭的一瞬間，一抹金色的陽光穿過蔚藍，徑直落下來。

陳楓伸手，接住了這抹金色的陽光，感受著手心的溫度，他笑了笑，接著跟在張誠身後，開始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