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守夜人酒吧沒開門。

至於原因，看看全然沒心思調酒，反而抱著一瓶用作基酒的白蘭地的柳浪就知道了。

也多虧了柳浪本身很能喝，陳明覺著要換做是自己，早就放浪形骸，不知所雲了。

柳浪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然後默默地流淚。

一向對自己外表比較注意的他，連馬尾散了也沒去管。

不過他倒不是一個人喝的悶酒。

赤狗繼續著他的沉默寡言，和柳浪無言地乾杯，無言地喝酒，無言地垂淚。

中也倒是沒哭，但喝的也不少。

什麽，你問為什麽陳明沒有跟著湊熱鬧?

陳明看著倒在自己懷裡的紅葉，真的是欲哭無淚。

“我說紅葉大姐頭啊，你酒量這麽差還非要找我喝酒。不讓你喝，你還偷偷搶我的酒喝……”

平時都有人專門看著紅葉，不讓她喝酒。

可今天其他人都沒心思去管她了。

“交給我吧。”

陳明正發愁怎麽解決懷裡的紅葉的時候，葉梟端著一杯馬天尼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突然想起，紅葉大姐頭好像很喜歡葉老大來著……那自己應該可以放心交給他吧。而且自己身為小弟，居然摟著老大的女人，也太不像話了。

萬一明天我就因為上班先邁左腳被開除了怎麽辦?

想到這裡，陳明馬上把手上的燙手山芋丟給了葉梟。

葉梟將杯子往桌上一放，雙手一抄，就把紅葉公主抱了起來。

紅葉雖然眼神迷離，但鼻翼抽動了一下，聞到了一股熟悉且安心的味道，把自己的腦袋又往葉梟懷裡拱了拱，勾住他脖子的雙手勾得更緊了。

“那柳浪大哥他們……”

葉梟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只是看了正在舉杯的三人還有自己懷裡的紅葉一眼。

“所謂的守夜人，不過是一群可憐蟲罷了。”

“怎麽比以前重那麽多?”

陳明不小心聽到了葉梟嘀咕。

然後葉梟抱著紅葉上了二樓。

陳明仔細聽了一下，只有一次快速開關門的聲音，然後就沒有動靜傳來了。

“看來是要在紅葉大姐頭房間裡過夜了啊，不知道他們倆到底誰賺。”

他喝了一口牛奶，心裡有些惡趣味的想著

陳明等到柳浪他們喝的差不多了之後，將他們一一送回了房間。

赤狗雖然一般不在酒吧住，但是也留了專門的房間給他。

中也因為晚上老不在，所以房間對他而言，不過就是一個白天補覺的地方，也沒有太多私人物品。

而在將柳浪送回房間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和他房間陳設，裝飾完全不同的場景。沒有吧台，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小小的嬰兒搖籃。

在床頭放著的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年頭的相框，相框中是身穿治安官製服的柳浪以及他的夫人，在他懷裡還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

將柳浪放到床上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陳明一跳，等他冷靜下來，尋找聲音來源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聲音竟是嬰兒搖籃裡發出的。

隨著嬰兒的哭聲，智能的嬰兒搖籃還開始微微搖晃。

而原本爛醉如泥的柳浪一下從床上坐起，起身走到了搖籃旁邊，輕輕地推著搖籃，嘴裡哼著輕柔的曲調。

漸漸地，嬰兒的哭聲息了。

突然，一個人影驀地出現在房間當中。

是個女性。

她走到搖籃邊上，嘴裡哼著和柳浪一樣的搖籃曲。然後她對著柳浪抱怨了一句:“你又喝酒了。”

陳明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驚出一身冷汗。先是嬰兒的哭聲，又是女性人影，刺激地陳明頭皮發麻。

不過過了一小會兒，女性人影又走到了搖籃邊，唱搖籃曲，抱怨一句:“你又喝酒了。”

嗯?這是?

陳明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女性人影只是從相框的一個小孔裡射出的光線粒子組成的虛擬影像。

“嚇到你了吧?”

“柳浪大哥，你醒了啊。”

柳浪本想再倒一杯酒喝，正巧那人影又說了一句:“你又喝酒了。”

於是，他將酒杯放下，說了句:“嗯，我錯了。不喝了，我馬上就睡覺了，晚安！”

這句話像是指令一般，聽到這句話之後，虛擬影像消失了。

“這是我的愛人，我和她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之前是治安隊的副隊長，有著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家庭。”

柳浪舔了舔因為喝了太多酒，有些乾燥的嘴唇，語氣平靜地說道。

“後來呢?”

陳明剛問出口就後悔了。

“後來?後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孤家寡人，每日每夜和酒精相伴。剛剛那樣的生活場景，我設計了幾百種。包括加班回家晚了的，孩子哭鬧的，生病發燒的，還有情人節送禮物的等等等等。”

柳浪苦笑。

“我沒有瘋，我知道他們已經都不在了。可我就是，很想他們，很想很想他們……”

陳明坐在柳浪對面，給他遞了一張紙巾，看著素來都是笑眯眯聽他們吹牛聊天的大哥，竟然也會哭的像一個孩子一樣。

“你肯定很好奇我經歷了些什麽，才會從一個治安官，淪落到夜晚的塵土吧。”

陳明搖了搖頭，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我隻想看到那個總是帶著笑容，像大哥哥一樣的柳浪。至於別的什麽，等你想說了再跟我講吧。”

柳浪愣了一下，倏而咧嘴笑道:“陳明啊陳明，你真的是一個好人呢！”

“大哥，別亂給我發好人卡啊。”

“哈哈。 ”柳浪被陳明的俏皮話逗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你總是會為對方著想。”

陳明嘻嘻一笑:“守夜人的大家不都是這樣溫柔的人嗎?面冷心熱的葉老大、脾氣火爆又護短的紅葉姐、心高氣傲但是願意把自己最喜歡的口香糖分給別人的司書、同樣沉默寡言，但會默默照顧紅葉姐的赤狗哥、總說自己還能再發育，晚上出去行俠仗義又不留名的超級英雄中也……”

他頓了頓:“還有在我最迷茫的時候遞給我‘新生’的柳浪大哥，把我當弟弟一樣悉心照顧的柳浪大哥，把衣服送到我門前的柳浪大哥，把我介紹給葉老大他們的柳浪大哥。你不也是這樣溫柔的人嗎?”

柳浪聽著聽著，眼淚不住地流淌。

此時嬰兒搖籃又開始晃動，只是響起的不再是嬰兒的哭聲，而是和守夜人酒吧門口的風鈴一般的笑聲。

虛擬影像再次出現，柳浪的妻子走到柳浪面前，蹲在地上，用手擦拭著他的臉頰。

柳浪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當然抓了個空。

她說道:“柳浪，不要哭了，我給你講故事吧。從前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廟……”

陳明悄悄地走出房間，將門輕輕帶上。

他走到一樓，開著昏黃的燈，將吧台還有桌子上的一片狼藉都給收拾了。雖然有機器人可以做到，但是他突然就想一個人做些什麽。

而柳浪的房間裡小聲的啜泣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

陳明一邊乾活，一邊哼著剛聽到的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