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冬...…時節上的，也是市場上的。

　　已是深夜11點，恆隆B記的十個樓層一片點燈熬油——

　　——蔻蔻(一部門，二年級)——

　　孤軍奮戰的項目終於出報告了。她站在裝訂機前享受著短暫的停歇。慢慢感受作為獨立第三方的卑微，堂堂的國際大所也逃避不了的命運，項目預算緊張到連派2個小朋友都會虧本。極度內卷的後果，已經沒有淡季可言了。這個小項目原本5萬打包價，今年3萬也要硬著頭皮上。上頭瘋狂接項目，底下的工具人淪為了莫的感情的底稿機器，日複一日……她好想要離開這座圍城，外面就一定更好嗎?但是，在裡面待久了，出來又有落差。哎，未來的自己還好麽?

　　——蒽蒽(一部門，二年級)——

　　大K:“底稿做成這副樣子，也敢拿來覆核?和Dash也搞不清爽！”

　　蒽蒽:“這幾趴是實習生做的，我今天還改了大半天…...”

　　大K:“實習生……可真會找借口。明知道是實習生，拿來都不檢查的嘛?”

　　蒽蒽:“……”

　　大K:“CJN項目呢?客戶資料要齊了沒有?CJN項目desktop，五天出報告。”

　　蒽蒽:“還，還缺一些……”

　　“那還閑呆著幹什麽！你不去要資料難道等著助理經理去要資料嗎?……回來！先把YBN項目的底稿好好檢查一遍，包括格式！”大K對她怒吼道。

　　本來滿心向往著在事務所能接觸到各行各業，做了兩年才發現自己除了勾稽底稿，排版報告什麽也不懂。蒽蒽哭喪著臉，衝了今天的第三杯咖啡，整理好情緒，繼續投入了工作。

　　——迥仔(一部門，一年級)——

　　克洛狄:“迥仔啊，咱們這個項目大概到明天就差不多結束了，大K還有個項目需要你去做下。”

　　迥仔:“啊~我請了年假了，今年一天還沒有休過，換個人不行麽?”

　　克洛狄:“其他小朋友我不熟悉啊，還是希望你來做。”

　　迥仔:“可我已經答應男朋友了……聖誕節旅遊的機票酒店都訂好了啊。”

　　“和男票過聖誕節?”克洛狄皺了皺眉頭，“好吧。看錯你了。你不適合咱們這個高強度的Team。”

　　迥仔:“……”

　　克洛狄:“是一個Group reporting，很簡單的，做完就讓你放假。”

　　迥仔:“哎……那好吧。”

　　低頭默默打字:【555……老公啊，請不出假了。】

　　——查爾斯(一部門，高級經理)——

　　客戶:“券商說你們給的數據有問題！”

　　查爾斯:“我發了兩版數據，是不是沒有更新?”

　　券商:“……為什麽數據要發兩次?太confusing了！為什麽不能一次就是最終版?”

　　客戶:“你們怎麽溝通的?把進度耽擱了，你們負得起責麽！”

　　券商:“太不專業了，數字老是在改。我們十幾個人白忙了！”

　　查爾斯:“我……”

　　查爾斯明明記得在發送最終版數據給券商的時候，一再強調記得以這版數據為準。所有的委屈都從心底翻湧上來，面對全員硬撐陪著自己加班的Team，他極力忍住發火的衝動。一群年輕的CPA們被這家民營的擬上市公司拿著30萬的審計費打發，明知有風險，也要幫其藝術性處理，

還要被冷嘲熱諷，還不是為拿那點簽字費?　　不知道自己到最後的關鍵時刻，會不會手抖，簽不下去這個字……

　　——

　　…

　　午夜2點了，蘇蘇柚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推開門，屋裡一片敞亮，她看到桌上整齊地排放著水果和牛奶。不出所料，瑰房間裡的燈也還大亮著，本以為她在加班，但見她正盤腿坐在床上對著一片虛空發呆，電腦包放在了椅子上，沒有打開過的跡象。

　　看樣子和她的姐姐晚飯吃得不愉快。

　　“我可能要辭職了。”不等蘇蘇柚問，瑰先開了口。

　　“什麽！！”

　　“我姐管理的項目需要委派一個財務總監，兩年內打算上市，希望找自己人，知根知底的才能放心些……”

　　“財務總監?擬上市公司?！”

　　“應該去嗎?柚子?”

　　見瑰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蘇蘇柚不是很理解:“你想什麽呢！當然去啦！你姐姐對你太好了，真羨慕！”

　　“可是，我要是去了，就不能互相照應了。”

　　“……離開B記是遲早的事呀！該走則走，願你高飛。哈！”

　　“但……”

　　知道和去做，是完全兩碼事。瑰看著正替自己高興的蘇蘇柚，歎了口氣——

　　“我的工作經驗才五年不到，能勝任嗎?”

　　蘇蘇柚把她兩隻焦慮的手拍開，在她的床沿坐下，說，“你擔心什麽！聽你姐的就行了，會出什麽岔子。”

　　“我不可能老問她或依靠她，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很笨，更不想讓她覺得我不如她。”

　　瑰的眼神中透著難以名狀的恐懼，蘇蘇柚猜她是怕自己做的不夠好，在新公司和姐姐面前丟人，於是繼續安慰道:“那麽你來問我吧，我幫你問經理，問大K，幫你百度，幫你知乎。總之你一定要去。”

　　瑰皺皺眉，又說道:“我也不知怎麽了，就是莫名有點害怕。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我知道為什麽。你快要變成了溫水裡的青蛙了，每天塗底稿，真香，呵呵。”

　　口吻和姐姐如出一轍。

　　“如果我是你，就沒什麽可猶豫的。本來對我們來說轉財務就是很好的出路，在企業裡熬資歷，不用像現在這樣趕鴨子上架般圍著項目轉，多輕松。更何況你姐給你的職位還高！”

　　她說的這些——瑰也知道。可盡管如此，直覺還是告訴自己應該留在B記，非常強烈。

　　“我不是很想去。”話一出口，頓覺釋然。

　　“為什麽?為什麽要放棄那麽好的機會?！”

　　就是覺得不安——很不安。瑰的嘴唇略略抿著，臉色越來越難看，希望蘇蘇柚能堅定自己留下來的決心。

　　蘇蘇柚快要不耐煩了。這周連續五天上16小時的班已經夠累的，如今腦袋又被瑰的問題問得更加混亂:“你是在跟我炫耀嗎?愛去不去！我要去睡覺了！你也該睡了！”

　　蘇蘇柚推了一下瑰，忿忿地走出她的臥室。

　　一瞬恍惚。所有的疲憊傾瀉而出，順勢倒在了床上。

　　…

　　(第二天)

　　…

　　從起床到上班的路上， 兩人一言不發。瑰跟在蘇蘇柚的身後，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走到恆隆廣場的樓下，瑰終於停下腳步。

　　“柚子，我最後再問你一句！真的希望我去嗎?希望我辭職嗎?”

　　她定定地看著蘇蘇柚的後腦杓。蘇蘇柚停下腳步，轉過身，一下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她一字一頓地回答:“你、應、該、去！”

　　瑰低下頭，避開直視自己時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魂魄歸位。終於下定了決心。

　　…

　　“姐姐，我決定辭職。”

　　“你可想清楚了?我這兒可不是非你不可。”

　　“嗯。我想好了。”

　　“很好。那今天也準時下班，有些規矩必須要跟你當面說清楚。”

　　“……知道了。”

　　一個監督者是力挽狂瀾，還是自甘墮落，就看上帝投擲的點數是引向救贖，還是毀滅。

　　在夕法的眼裡，自己就是取代了資本、取代了伍老的上帝，撒旦作為上帝身邊的篡位者，她從來記恨人性的軟弱與無能，她的性格之中不存在共情與憐憫的可能。小鬼將遵循著自己的編排完成她的使命，每一步都壓著劇本的韻腳，不存在例外。

　　如果不能確知命運指派給我們怎樣的角色和使命，我們的生活該如何繼續?從來就是弱者，撒旦卻要她模仿強者，對瑰而言，象牙塔裡的生活，是真的要結束了。

　　…

　　PS，盜版讓人無奈。

　　—>《玄青赤金》2021年從姐妹相認開始吧！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