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之後，天便黑了，勞累了一天的緣故，劉東三人便去休息了，小船外那些筏子，或者其他小船裡的水手面工作一面用野話編成韻語罵著玩著，晚上有水手晃著火炬到有吊腳樓人家

　　站在船艙上眺望，因為天黑的緣故，白日裡千帆過盡，風帆鼓脹脹的撐到極限的景象，卻是沒有了，乘舟而行，還是第一次，傍晚的談話，終究是讓心情有那麽一些複雜，意難平

　　還沒來得及感慨什麽，眼角的余光中，鄧九歌便來到了船板上，似乎是來享受夜晚微微涼人的江風

　　“這種水路走的還算安穩，一般不會遇到水匪”

　　鄧九歌有一沒一的開始搭話，江風吹起長發，確實很帥，顧小七默默的看著，心裡面暗道

　　“你們白日的話，我也聽見了，前幾日我也問了莫天機，如何仁愛?你有什麽答案?”

　　任由江風拂過，顧小七深深的呼吸，道:“所謂仁愛，先是教化，首教天子，天子以教庶民，人心向善，人人愛人，便能天下大同”

　　鄧九歌目光閃動，道:“若教不能教呢?”

　　顧小七閉目道:“天下無不可教化之人”

　　鄧九歌，眯起雙眼看向遠方

　　“這個和莫天行的道理很像，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想法”

　　顧小七道:“人性本惡，需以教化馴之，就是此理，但是人性亦本善，而生而側隱之心，並非馴服，而是導向，成拜讀過一本書，有一位大賢說的話叫:以己度人，以己不欲，勿施於人”

　　鄧九歌道:“怎麽會那麽矛盾呢”

　　“兵家起征，興者百姓苦，亡者百姓亦苦，無非人心所念，利益所致，此為人性本惡，我父母救我，你救我，此為人性本善，哪裡來說矛盾之分，善惡之分，根本無需爭辯”

　　鄧九歌笑了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

　　“讀了那麽多書，你終於快找到自己的道理了，比那個廢物強多了”

　　“讀了些書，有點道理，比不得神機妙算，倒是你對他有些偏見，甚至於有些轉移到了那位莫二公子身上，觀其氣度言行，也不是不學無術之人，只是似乎對自己有些掩藏而已”

　　鄧九歌似乎笑得更開心

　　“我就恨他沒有擔當，到南城來見他一面，也走的匆匆忙忙，他的弟弟一身劍骨，是個學劍的好苗子，也就隨口一提，這就跟過來了，倒是你，沒有介意我把你的江湖之路拉得這麽快吧?”

　　顧小七略有猶豫，道:“現在是你們的江湖，江湖這盤大棋，我們還沒有資格落子，將來也許有機會，現在也不過跟你們一起走，雖然確實有些快，但你應該有事要做，要不然以你的性格，從長安到南城，一年的時間都少說了”

　　鄧九歌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還是你小子一直從小心思機敏，那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帶你們下江南”

　　“你說過要清掃江湖，應該就是老君山山主那一戰中的南宮恨吧，以雲集老頭的心思，任何一個可能影響大楚繁華的人，都是不能留下的，此去江南，應當是要尋幾個前輩，將那個南宮恨坑殺掉，沒有幾個老前輩，那種天下無敵的力量，是除不了的”

　　“倒是心思縝密，若是莫天機還走不出來，下一個春秋算甲，或許就是你和武當山那個小道士了”

　　顧小七回頭，有些微微皺眉:“你說的是??”

　　“那天酒樓上收你十兩銀子的小道士”

　　顧小七眯眯眼，

回憶一下那個小道士的形象，確實那個小道士應該是青年一代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無論城府氣度能力都是上上之選，那個和尚也不錯，給了自己很強的壓迫感，如果說那個小道是武當山的人，倒是也說得通，畢竟天下的名門大派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達到一定的境界之後就下山遊歷，尋找些機緣，或是紅塵煉心，不過另一個約定，俗稱的規矩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既然武當山的人下了江湖，那其他地方的應該也來了。　　“說好的行走江湖，又不是帶你們來玩”

　　顧小七笑了笑，猜出來鄧九歌的心意，這是要把他們，塞進那些天驕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與那些大傳承的天驕相爭，才能有更大的收獲。

　　“那你打算怎麽教?我跟白及也學了不少，那位莫二公子雖然有些成府，絕對打不過任何一個人的，說實話，這樣子放入江湖，他活不下去”

　　鄧九歌搖頭曬笑一聲:“我要教他的是如何拿得起來，教給那個廢物看，失而復得，方是大得，拿起來才是大學問”

　　顧小七陷入了思考:“輸而複贏，方是大贏，的確是個大道理，尋常人修行要拿得起，才能再放下，再拿起，經歷一個看山不是山的過程，起步就開始放下，這一份期許，真的能擔待得起嗎?別到時候磨劍不成，把劍磨斷了，那位神機妙算要恨你一輩子”

　　“恨就恨唄，但是這把劍磨成了，直入一品，我讓他未曾拿起，便先放下，的確對他要求太高了，不過，這卻是修行最快的方法”

　　顧小七撓了撓頭，有些不解

　　“東海那邊有那麽一個規矩，弱女子二五之前未曾尋到良家，便以花球拋嫁，如今也只有兩年了”

　　顧小七這個時候問道:“你說的，是那位天下春秋樂甲楚輕顏嗎”

　　鄧九歌上下審視了一下顧小七，答非所問“兩年之內到一品，只有這個辦法，與光同塵，知黑守白，可以為天下式”

　　這便是默認了

　　“修行在世，書上有言，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總歸逃不過一個拿起放下再拿起的過程，從而返璞歸真，甚至於你自己都沒有放下過，怎麽教讓人拿起來，你也說讓人放下拿起是一門大學問，而那位神機妙算，好像也不是個學問人”

　　鄧九歌一陣沉默，有些扣了扣臉，繼而再搖了搖頭，道:“他之前還算一個讀書人，但算不上有大學問，是帶你們見一位老前輩，幫你們開開眼，師尊他自己不敢來，就讓我幫他來，這一位前輩拿起放下再拿起，已經是天地間頂一號的大學問了”

　　長夜已至，南方的天上的星空，明顯比北方稍微稀疏一點，但是那淡淡的星輝要更溫柔一點

　　顧小七看了看星星，又看了看鄧九歌，似乎是想起什麽:“放不下，怎麽能放得下呢，這是拿起還是放下，分不清啊！這或許是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個人有個人的選擇吧！”

　　拿起一樣就必然要放下另一樣，拿起這樣東西的同時，你把另一樣東西放下了，是算拿起還是放下，而且這個江湖才不管你拿沒拿起，放沒放下，沒有成長起來，就跟著他們看一看這江湖吧！

　　不遠處有些個水手似乎空著個荷包，上岸過吊腳樓人家去了。過了一會兒，也不見回船，吊腳樓的光還在亮著，大抵應該是要去那裡過夜吧。